【史洁生活散文】新鞋暖和
新 鞋 暖 和
文/史洁
审核:青霉素、小丫 编辑:红柳
千里之外的女儿发来了微信图片。一双秀美的光脚丫穿着白底绿色横道的棉拖鞋。鞋面翻着边,露出毛绒绒的里子,看起来很暖。
“娘亲:这鞋漂亮吗?”女儿又一条短信。
“好漂亮。”我的回复。
接着拖鞋的几款图片发过来。“给娘亲和爹各挑一款喜欢的吧。”女儿还附了一个笑脸。
“去年买的还好好的,不用买了吧。”我给孩子发了一个拥抱。
“新的暖和,脚暖了,这个冬天就不再寒冷。”女儿说。
“新鞋暖和”这话这么熟悉。我曾用这句话哄娘开心多少次。娘在世时,每年入冬时,我都给母亲买双新棉鞋。娘就嗔怪我乱花钱,说去年的还能穿。我就会说,新的暖和,脚热呼呼的,全身就不冷了。还会说,娘,这不是您常给我说的吗?
现在的鞋子都是买的。娘那时候不容易,全靠手工。
春天,院子里的杏花开了,粉嘟嘟的。地里农活不忙时,娘坐在我拎来小蒲团上,把旧衣服剪成或长或方的布片,以备后面打袼褙用。
杏花落了,花柄上长出了小青果。娘选一个大睛天,打好一盆浆糊,爹掂来一张门板,我抱来布片。娘就在夏阳下,取出一块布,刷上一层浆糊,就像现在的小孩子玩拚图一样,用小碎布把板子贴满。再在第一层上粘上四、五层就可以了。板子斜依在院墙上,袼褙做成了。娘汗湿的腰也弯成了弓。
秋天,蝉声里娘用针把鞋样固定在褙子上,用剪刀一片片裁下来。接下来就是包边、粘合、纳鞋底。娘坐在凳子上,把鞋底夹在钉板(形状像字母A,纳鞋底专用工具)上口,右手拿着锥子,针别在鞋底上,锥针扎好眼后,迅速拿下针穿过去。左手拉出绳子再把针穿过来,右手轻盈地拉出绳子,余一些绳子缠绕在手背上向下拉压勒紧绳子,再扎针眼,如此反复。鞋底上的针脚密密麻麻,一双鞋底,小的要六七百针,大的要一千多针。娘尽管用手绢包着手背,可手背上的绳痕还是清晰可见。这些有痕的地方,每年都会蜕一层皮。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扎破手指。那时娘的辛苦我没有体会,我最愉快的事就是看娘纳鞋底听娘讲戏文。娘双手飞针走绳,嘴里也没闲下来。穆桂英挂帅、岳母刺字、梁山伯祝英台,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让我入迷。
纳好鞋底,做好鞋面,娘开始绱鞋。把鞋底和鞋面四周用线固定好,然后放在钉板上沿鞋面的底边用绳一针挨一针走一圈。要是做棉鞋,鞋底上面铺一层棉花,然后铺上里布,鞋底才好,鞋面也需在鞋的里子和面子之间充些棉花,鞋面膨胀起来。这样做出的鞋才暖和。
那时候,白天地里、家务活多。鞋,母亲大多在晚上加班做。我们姊妹多,每人单的棉的合起来就是几双,一家人就是好多双。娘就得经常熬夜。窗外,繁星点点。有时候,我都睡醒了几觉,娘还在黯淡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密密地缝着。就这样,我们姊妹几个每年都有新棉鞋,可爹和娘总舍不得穿新的。
我上高三那年冬,狂风挟着雪花刮在人脸上像刀割。同学喊我说娘来了,我急匆匆地出了教室,就见娘站在房檐下:“下雪了,我给你送双新棉鞋。”娘把装鞋的布兜递给我。打开布兜,一双黑条绒面的新棉鞋出现在我面前。鞋里是小花布做的,手伸进去软软的,暖暖的。
“娘,怎还有包子,鸡蛋?”我惊喜地喊着。
“你爹说你念书,费脑子,昨天让给你做些好吃的带来了。”大雪飞舞,娘黑色的棉袄上,褐色的头帕上缀满了雪花和水珠。她膝盖上有泥迹,脚上的旧棉鞋已被雪水浸透,污渍斑斑。
我拍打着娘身上的雪花,眼里升起一层雾气。
“瘦了,好好吃饭哦。”娘叮咛着。“快进教室去,娘这就回。”那年的雪好大,连续几天不歇。娘一步一滑,慢慢消失在风雪里。
娘来前,我因月考成绩下滑,一度心情低到谷底,甚至不想去挤那个独木桥。娘的到来,让我为自己意志的薄弱而羞愧。
噔噔噔,我的思绪被微信的提示音打断。
“娘亲,在忙吗?鞋的颜色我做主了。我给爹选深蓝的,娘是红色的——冬天里的阳光。”最后女儿发来交易成功的截图。
我给女儿发了一杯咖啡,一个笑脸,一个赞。
沙沙沙,窗处传来了雨打树叶声,几片黃叶在风中打着旋。冬天不请自到了,我也该给爹娘送棉鞋寒衣了。
作者史洁
陕西咸阳人。喜欢用温暖的文字记录烟火生活。
东红迷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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