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琳短篇小说精选】“妈妈，我们等什么？”“等你们的爸爸……”
审核：张远 、小丫 编辑：红柳
凡情，笑我之俗
文/东北钧
人间四月天，阳光正好。日月轮回，无数个夕阳换北斗，如数个等你的时光，无数次心底的呐喊，所有相思化作执念，为这世间增添了情爱的美好，期盼的焦灼，相遇的心动，诀别的凄美。
01
xx市夕阳红养老中心，全市最具规模最现代化管理的养老机构。走进雕龙刻凤的铁艺大门，宽敞的庭院安装各色运动器材，左侧有阡陌的回廊环绕周边，每隔一段修葺一个休息亭，木质的圆桌上总是装满凉白开水的水壶和水杯，水杯晶莹剔透，水质清凉。再远点就是三栋四层楼房，楼房的规划是按照老人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划分的，夜思沫的父亲夜志扬身体尚好，在第一栋的二楼最里间 ，也是最安静并且风景最好的一处，夜志扬在这里住了两年了。再好的养老院，也不及女儿围绕的温馨幸福。今天他就要离开这里，虽说他时刻盼望着离开，真要离开，还是有点儿……但……还行！
“谢谢刘院长这两年对我父亲的照顾。”夜思沫领着父亲走出夕阳红养老中心。前两年她工作刚刚开始，无法照顾父亲，就送到这个全市最大的养老中心。然而她知道，再好的养老院也抵不上她的陪伴，所以她拼命的努力，为的就是能早一天把父亲接到身边，陪着他，哄着他。一晃两年，她也已经不再是行业新兵，飞快的成长为本市广告界的耀眼新秀，这是个外表轻柔内心坚韧的女子！
“思沫，但凡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愿意，我这里有你永久的住所，包您满意！但是，请不要说谢谢！”洛羽沉尽管语气幽默，却不难掩饰暧昧之情，又可能是刻意流露。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对这个女子，他痞坏的外表下有个怎样一颗认真臣服的心。
“你这是盼着我老吗？”
“怎会？”
“谢谢，真的谢谢你！作为报答，我负责为你量身定做一个创意广告，让你的夕阳红红遍大江南北。”谁能想到，聪明如她，尽管洛羽沉百般示好，看到的永远是她一成不变的礼貌礼遇，无任何杂质。这傻装的，天衣无缝！
“一言为定！”反正只要是她的话他都是言听计从的，何况这还是好事，别人求不得的好事。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在这里受他照顾的原因，所以普天之下，才只他有这个待遇能不用花钱就有免费的广告。
“走吧，老爸，我带你好好逛逛去。说吧，想去哪，想吃什么？”思沫亲热的挽起夜志扬的手臂，扬起骄傲满足的微笑。她很开心，很开心，终于，她用自己的能力为她和她的父亲撑起了一片自由的天空，可以享受温暖、享受自由。她今天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只想陪他的老爸一天，补偿一下这两年来亏欠他的时间。
“你不忙啊？我还能行，什么都能行。”夜志扬轻笑，这个女儿简直太完美，完美的不像话，美艳动人也内心刚正，倾国倾城也能力卓然。他很相信女儿的能力和本事，他很幸福很幸福。但是不愿当个累赘，女儿，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要那么累，也要小鸟依人我见犹怜才好。他也不愿意女儿把他当个孩子照顾，他还没老！
“好好好，那你照顾我好不好？”夜思沫嘴里噙满笑意，已经打开车门，洛羽沉将箱子先放入车里，又将他扶上车。夜志扬合不拢嘴听话的钻进车里，他最乐意的就是和女儿斗嘴，父女二人从来未分胜负，虽然女儿让着他让的那么明显。父女二人上了车，向洛羽沉礼貌的微笑告别，顺便停让一个新来的老妇人。思沫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过。
然而……
02
在那个老妇人出现的一瞬间，时间像是定格在了这一刻。尽管老妇人已经满头银发，那永远脉脉含情的眼神，夜志扬永远不会忘记。是她……是她……
夜志扬犹如被晴天霹雷震撼，他无法思考无法相信，眼睛再也移不开。
“我怎么会遇上你？让我无法再看任何一个女子一眼！”
“志扬，你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别人？”
“会！”
“……”
“那将是我们的女儿，像你。”
“讨厌。”
“我们结婚吧，我守护你一辈子。”
“不，是我守护你一辈子，我要守护你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
“佳慧，我要出国去学习，上级派了我们一共四个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你还会回来吗？”
“等我。”
……
等他两年后回国，她已养育两个孩子。那个阳光并不耀眼的下午，她明媚的笑颜刺痛了他的眼，刺伤了他的心！
往事犹如极光闪过，涌上他尘封已久的爱恋，坚贞不渝的誓言。从此再未相见，想不到黄土即将加身，白发换青丝，却又相遇！
她，是否还记得？他终身未娶！
然而夜思沫并不知道这一个非同寻常的相遇，是他父亲今生怎样的牵挂。随着车子的启动，逐渐要再次失去的身影。
“等等……”夜志扬忽然喊道。
“怎么了老爸，什么东西忘了拿？”夜思沫停车关心的问，却看见父亲脸色不好看，甚至有些颤抖。“老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思沫看到父亲近乎苍白的脸，麻利的起车……
“停车！”夜志扬大声喊道，不论前尘如何， 这一刻他不想离开。生怕这离开，将是诀别，无论之前怎样，他不想要天人永隔，他还有好多话，要说，要问！发现自己的失态，瞬间就小声请求一样的问：“思……思沫，思沫，我……我可以不走了吗。”
“啊？”思沫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父亲，这是要闹哪样？他可是不喜欢在这里的，一直都盼望着和自己出去生活，如今幸福就在眼前，怎么要反悔？她看着老父亲，眼神确实不像生病，反而带着些许兴奋、期待和不安。
“丫头，你以后不用管我了，什么都不用管我了，没事也不用总来看我，我这退休金啥都够用，你忙你的，那个，我下车了。”说完，夜志扬急急忙忙的拿着一个行李箱利落的下了车，向他原来房间的方向匆匆而去，看那速度，一点不像年迈！
啥？思沫下车，愣在当场。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也是说一不二，多年来也是她妥协的多，可是那也不至于这样迫不及待吧？想当年他送他来的时候，他可是极不情愿的。然而，这……这怎么解释？
03
那边，洛羽沉正悻悻的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夜思沫这次离开，再相见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可以多见她几次呢？约饭？送花？NO，太老套了……
抬头忽然就看见去而复返的老人，喏喏着要回自己的小房间！洛羽沉有些蒙，更多的是好奇，看着不安的眼神，这是有事啊！莫不是夜大爷他老人家明察秋毫的发现我的痴心，特意用自己给我牵线来的？正歪歪的想个不停，就看见也是一脸莫名其妙走过来的夜思沫，在门口无可奈何看着他们二人。不管如何，本着尊老爱幼的态度，洛羽沉在夜思沫复杂的眼神中，把老爷子领回原来的房间。
于是，日子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思沫已经不知道来了几回都没看见她的父亲了，而分区阿姨也说，老爷子最近很安静，出来吃饭，遛弯儿，也没别的。那急急忙忙的回来究竟是为什么？思沫倚在门边，看着父亲房间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这里的环境真是没得说。就是这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别说就是图这里干净整洁，说死她都不信。
“也有让夜大经理摸不着脉的时候。”洛羽沉探究的看着她。
“是呢，我老爸这是有情况，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要干。”夜思沫一笑。
居然瞒着她有自己的小秘密！
“切，自己亲爹也不放过。”洛羽沉嗤笑一声。
亲生？这两个字，让夜思沫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隐隐约约的记忆中，有个男人的影子却并不是夜志扬，却又慢慢重合，浮现夜志扬的宠溺的微笑。这是她无数次的梦，也是唯一解不开的困惑。眼神扫过一个个窗棂上，仿佛寻找着什么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记得那天新来的老妇人了吗？你可认识？她和夜伯伯有什么关系？夜伯伯百分之二百的是因为她。”洛羽沉见思沫有些走神，说出来他这几天的所见。老妇人？思沫回想那天的情景，确实有个却并没有印象在哪里见过。他爸爸确实是在那老妇人来了之后才一反常态的，
这样说，还真是有内情。思沫问：“那么，那个老妇人住哪个房间？”
“这条走廊最里间。”洛羽沉努努嘴。
好么，她父亲住走廊这头，老妇人住走廊那头，这是鹊桥啊？思沫白了洛羽沉一眼，向那个小屋走去。房间里也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也是没有人。分区阿姨说，老妇人每天都出去遛弯儿……遛弯儿……商量好了啊？干嘛行动统一？有缘千里来相会？
阳光下，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安静的站在一棵杨树下，望着前方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杨树应该是很多年前种下，树干粗壮，枝叶茂密，郁郁葱葱的向上生长，充满生机。树下的老人穿着一件淡黄色薄纱的上衣，浅灰色的裤子，一双白色的布鞋，神色淡然，看不出喜乐，只是有莫名的安静祥和，仿佛那棵杨树多年来就在等她的到来，一树一人，在阳光的金色晕染下，柔了那处土地，仙了那方空气。不远处，一个人痴痴的看着一树一人，也是一动不动，目不转睛。
“志扬，天底下的杨树都是你的化身吧？是不是我走到哪里，只要有杨树，就是你陪在我身边？”那个纯纯的她，纯纯的话，清脆的响在他的耳畔，要怎样的勇敢，才会终其一生去想念！
“妈，出来有一会了吧？累不累，回去歇会吧，走……”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又来，临到老人身边时，脚步刻意放到轻柔，生怕一丝丝风吹动老人的衣衫。夜志扬看着那个男子扶着老妇人离开，竟然有些嫉妒，他想……去扶着她，走过本该属于他们的地老天荒。
男子扶着老妇人走到夜志扬身边的时候，男子礼貌的向他点头示意感谢，分区阿姨说过，那个老爷子总是陪老妇人一起晒太阳。男子路过夜思沫的身侧，男子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和洛羽沉微微欠身……
“志扬……”
一声呼唤，悠然乱了那处的心，僵住了那边刚要跟上的双腿，惊住了这边千头万绪理不清的夜思沫和洛羽沉。
“妈，志扬会来的。”
“嗯，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那边要跟上的夜志扬泪眼朦胧，他究竟错过了什么？难道看错了什么？夜思沫再笨，再不知道情况，此时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他父亲说过，曾经有个爱人，他想见却无法再见。此时，莫非是她？而她，对他的父亲竟然如此情深！
04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父亲说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可是她梦里的爸爸不是他，却又是他，父亲的心里，究竟埋了什么样的传奇过往？而此时面对就像失恋的孩子一样的父亲，她竟问不出一个字。只是默默的走过去，拥抱了她的父亲。如果可能，她愿意做任何事，让他不再难过。
夜思沫眼睛看着父亲，嘴里和洛羽沉说话：“洛羽沉，你说过永远的有我一个房间，请问我可以住进来吗？”
洛羽沉惊喜的回答：“当然，随时恭候。”
“陪我当个旁观者，可好？”思沫看着老妇人远去的方向， 声音有些缥缈。
洛羽沉眼神含笑，默默的看着她，轻轻的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以后的每天早上，中午，晚上，老妇人总会去杨树下发呆，而他的父亲，从来不会爽约，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念着……想着……
夜思沫也已经确定，那个老妇人就是父亲那个记忆里的爱人。不幸的是老妇人得了阿尔海默词症，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父亲的长相，却永远的记住了父亲这个人……夜志扬！于是，后半生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的志扬！
我们尚未踏上轮回的路就已失散，从此红尘过往再没有你的气息，轮回的十字路口，可会再与你相遇，叙这相聚，叹这别离？
“我妈妈两年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那个负了她一生的男人，清醒的时候念着怨着，病了以后，满心都是等他。这样也好，没有那么多失望。”不知什么时候，老妇人的儿子来了，也许是经常看他们在身后看她母亲，这次说了些他母亲的事。也让思沫和洛羽沉唏嘘不已。这究竟是谁欠了谁的债，谁负了谁的情？
“我叫柯锦林，感谢多日来你们对我母亲的关注，让我感恩她在这里并不孤独。”
“我叫夜思沫。”夜思沫说完自己的名字，毫不回避柯锦林的眼神，明明就是在坦然的说，不错，我就是夜志扬的女儿！夜思沫把目光投向前方的一双老人，如果前半生让你们失散，那么后半生，我帮你们相遇。
柯锦林已然明了，若不是前尘情重，怎会寸步不离？若不是无法割舍，怎会默默相护？若不是爱恨难消，怎会生死相随？
柯锦林还有一个妹妹，叫柯锦绣，当年同为何佳慧收养，其父柯孝巍其母玉锦楠，在同年与夜志扬出国执行任务，双双牺牲。兄妹二人在福利院艰难度日，后来辗转被寻找夜志扬的何佳慧收养。可叹，父亲当年就是因为看到何佳慧为人母才决然离开，而父亲也收养了我，为我营造了另一个家！为什么两个人当年不能好好见面问个清楚？要这样苦等苦念的一辈子？是爱到极致无法接受只能自己默默心碎还是不想去破坏爱人的一生幸福？两个相同命运的孩子，竟然改变了两个深爱的人的一生。
“柯先生，您的母亲心心念念着我父亲一辈子，在我们看来她虽然忘记了全世界，可是她心里我父亲就是全世界，她在那个世界里倾心以待。我父亲误会了你母亲一辈子，在我们看来他也孤单了一辈子，可是在他的心里，有一方净土，住着他心里的仙女，他在那方净土倾世温柔。我冒昧的问一下，能否让她二人相认？或许…或许对阿姨的病，有所改善？最主要的是，让这两个在红尘失散的灵魂相遇，虽然迟暮，但是除了红尘，还有天堂，希望他们，只是在红尘短短的失散。”夜思沫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的时代，有爱就是要说出来。
“说的是，也许我和我妹妹的出现，让母亲因此与幸福擦肩而过，如果我能让她看到心上的人，对她来说是喜事，也算是我们尽量一份孝心，还她一份迟到的美满。”柯锦林也没有排斥让二人相认，当初没有谁负了谁，现在也没有谁亏欠谁，何苦让两个人在两个世界的边缘相望而不能相守？
“妈妈，我们等什么？”
“等你们的爸爸……”
“爸爸？爸爸在哪里？”
“爸爸……在回来的路上……”
05
夜志扬不能忘记，多年来一直煎熬他的画面，他的佳慧在等孩子的父亲，等的那样焦急却又那样洋溢着幸福，他如何能去破坏那个安宁的港湾？还好，她很幸福，她很幸福，那就好！出国两年多执行任务回来的夜志扬，失去了他生命中的爱。如今，她病了，却要等那个她负了一生的志扬？那么孩子的父亲呢？忽然夜志扬想到了夜思沫，当年的绝密任务，是出国追捕潜逃的毒枭遥远，斗智斗勇两年，他因此失去了两个战友，在毒枭遥远落网的时候，神情淡漠的却如同别人的末日，也许涉毒之日就已经是他的死期了。只是对夜志扬说，他的女儿叫，遥思沫，两岁！
从此，夜志扬多了一个女儿，夜思沫！
难道，她和他一样，那两个孩子，不是她的？她并没有结婚生子？她苦苦等着的孩子的爸爸，不是别人，正是他，夜志扬！此念头一出，夜志扬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痛难忍。如果他此时想到的是对的，那么就是他，是他负了她！他竟然误会了她，就这样害了他们一辈子！他怎么这么愚蠢？怎么这样不相信他们的爱情，不相信他的佳慧？错过了一生！无限懊悔潮水般涌来，如同暗夜瞬间将他吞噬。多年来的思念，煎熬，懊悔一下占据了他的整个人，不觉慢慢倒下去！倒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三个向他跑来的孩子，那个女孩像是思沫，那两个孩子，重叠成了另外的两个人——他的战友，柯孝巍和玉锦楠。
“爸爸……”
“叔叔……”
“夜叔……”
三个人飞奔过去，在夜志扬倒地的一瞬间扶住他，夜思沫触摸到他冰冷的双手，心里顿觉不妙。父亲年纪大了，一些老年容易得的病她都研究过，早期症状，救治步骤，愈后康复等等她都明白些，这双手冰冷，指甲紫色，像是突发心脏病，急且险！赶紧打120，虽然思沫知道心脏病需要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但是面对自己的父亲，她还是不敢确定也不敢贸然施救，只急的脸色苍白，泪如雨下。
相对于夜思沫的无措，柯锦林的表现更是冷静且专业的，急速走过去上前进行人工呼吸，扶正头部，开始急救，夜思沫一眼便看出他是个专业的医生，投向他感激的眼神伴着泪水簌簌而落，旁边洛羽沉轻轻揽上她的微微颤抖的肩，他当然明白，她父亲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柯锦林，市医院急诊科主任。
要说什么能彻底击倒一个人，也许是心死，不论是肉体的心，还是灵魂的心。ICU，夜志扬整个人躺在床上，周身并没有散发出任何的生机，如果不是医生说抢救及时，已无生命危险，如果不是仪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还算是平稳，夜思沫并不敢相信，他父亲还在，好像，他并不想醒来！他再用生命躲闪，用死亡来懊悔！
三天后。
柯锦林再次去看望母亲时，发现她并没有如每次一样看着谁也看不到的地方，虽然她还是在那个杨树下，却面对着夜志扬每次站过的地方……
柯锦林震惊的走过去，轻轻扶起母亲的手臂：“妈……”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妈，志扬来了，我带您去看！”柯锦林带着母亲慢慢的向外走。夜志扬，占据了母亲一辈子的时间和时光，忘了全世界，唯独记得你。
“志扬……”母亲仍旧迷蒙的眼神，却有着微微闪亮的灵动，这是爱的治愈！
06
那个地方，好像是有个人始终在那里，望着她，望着那个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方向，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东西，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情意，她虽然很久没有感受到，但那渗透到骨子里的深刻，是永远也是唯一能打开她思念的东西。这些感觉，只有一个人能给他——志扬！那一场场凝望，唤醒了她埋在最深处的情感，重现了昔日的身影。
夜思沫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柯锦林和何佳慧，轻轻的站起来，一时间有些愣。看到柯锦林领着何佳慧向病床走去，何佳慧的眼神逐渐汇聚到床上的人，然而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床上的人安静平和，她看不出什么不同，也看不出什么熟悉的痕迹，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柯锦林。柯锦林用唇形，表达了“志扬”两个字。
当世界安静了，剩下的，就是佳慧在这个安静的人身上寻找着一切和志扬有关的信息。从来，志扬也没有给过她如此遥远的冷漠，都是笑的，看着她笑在笑，看着她嗔在笑……
在尘封的记忆里，有个夜晚，有个女孩走在路上，路遇歹人，当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时候，一个男生挺身而出，挡在了她的前面，也挡住了迎向面前的砖头。当血色染红眼睛，歹人惊慌失措逃离，女孩惊讶过后扶助男孩，白色绢布抚上伤口……
“这块疤痕，是因为我……”
“这是你给我的印记，我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像个北斗星。”
……
她伸出手，轻轻的俯身，在他的头上，赫然一块疤痕，时过境迁，北斗星已经被岁月研磨的淡了，却只有她，能在浅浅的印痕中清楚的看到那颗她时时望向天际的北斗星。到底志扬是北斗星，还是北斗星是志扬，对她来说不重要，那只是她的回忆，如星光般永恒，照亮她所有的夜晚。
“志扬！”许佳慧忽然有盈盈泪水！看着眼前的人，看的又不像眼前的人，往事已淡，她分明已经记不起今夕何夕，记不起前尘往事，那滚动着不能落下的泪水，是前尘的倔强还是违背誓言的哀怨？志扬，你在哪里？这，又是你吗？
“我守着一份痴怨，一份信念，枯守一生。你可知道？”多少个夜晚，北斗星上刻满相思。她忘记了那么多，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忘记！
“妈，志扬有他的苦，他说找到过你，看到你……领着我们……他的一生，心里等的只有你。”柯锦林感到深深的负罪感，从前他一直以为，是志扬负了他母亲一生，原来竟是他们耽误了母亲一生，耽误了志扬的一生。两个无辜的有情人，为什么不能见面，哪管是吵架，哪管是骂对方负心汉无良女，那就解开了内心痛苦的煎熬，也就会少了两个痴痴怨怨的情人，多了一个幸福的家。
“他的一生，心里等的只有你……”一句话让倔强的泪水瞬间滚落，这从心底深处留出滚烫的哀怨，烫伤了她的容颜，竟然再无法遏制，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悲情都哭给他看，让他看看，她的心从未变过，她的人从来没有给过别人。这个世上，只有他爱她最深，也只有他伤她最狠。以为此生会永不相见，以为此恨会伴随天堂，却不想，恨，竟然没有爱的汹涌。
这一刻，终究是爱更多些。
“阿姨，别激动。好在，你们又相见了。”夜思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夜思沫看向柯锦林，柯锦林明了，劝着把何佳慧领出去了。
“妈，志扬，就在这里，这回，他只等你！”柯锦林扶着母亲，也不知怎么改怎么安慰。也不知道，已经年岁迟暮，到底是相见不如怀念还是要用相见安慰回忆。手里握着一把钥匙，是夜思沫给他的，据说，是他们曾经的美好和过往，思沫也是趁她爸爸出去遛弯偷偷看过了，造化是如此弄人。
07
“爸！”夜志扬昏昏沉沉了好久，仿佛自己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也好像自己到了自己最想去的人身边，也好像，看到了魑魅魍魉，狰狞而冷酷。
当现实模糊的钻到眼前，女儿焦虑的眼神，让他逐渐回神，他好像是晕倒了……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呢？呃……
一阵头痛让他很难受，忆起一个身影，恬静平和却有着遥远的幽怨，是他的佳慧！
“爸，您怎样，我去叫医生！”夜思沫发现父亲的难受，马上就要叫医生。却被还带着针管的手拉住。
“思沫，等等！”声音无奈且难过。
“爸，有什么事，等医生看过再说，好不好？”思沫轻轻的握住父亲的手，慢慢的放号，在身边轻轻的说。
“思沫，父亲有话说，我怕，我怕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夜志扬当然知道自己病的不轻，这满身的管子和满屋子的仪器，都告诉他，不久前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争夺。
“爸，你现在不宜过度劳累，好好养着，我去叫医生，看看什么样，我们需要什么时候出院！”夜思沫安慰的一笑，他想说的她都知道，尽管她的亲生父亲是被夜志扬所抓，她更庆幸，没有让她的亲生父亲再背负更多的孽债。夜志扬忽然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痊愈，如果能，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时间，去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就算是再不敢想，如果此生就在前不久离世，那么他会带走什么样的遗恨？
“目前看，是没什么大事了，但是切记，不要激动不要大喜大悲，保持心情平和，心脏病就是要注重心情，随时观察。”柯锦林给检查了一下，确定是没什么问题，也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谢谢你！”夜思沫高兴的看了一眼父亲，刚刚还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样子，这会儿也高兴。
“孩子，你是医生啊？好孩子！”夜志扬看着柯锦林，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叔叔，您先好好歇着，有什么事等你出院了再说，现在主要的是养好身体。”柯锦林秒懂他的眼神，只是有些话，还是她们自己说要好。
柯锦林默默的走出病房，在走廊里慢慢踱步，不禁回想起夜思沫给他的那个钥匙，不仅仅深藏两位老人经久不变的爱情见证， 同时，也藏着，他们的身世！
这个聪明的女子夜思沫，就是当年让他和妹妹成为孤儿的毒枭的孩子，而夜志扬为了抚养她，不忍心拖累许佳慧，而许佳慧为了照顾这两个因毒枭遥远而牺牲的英雄遗孤，生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却又是为了夜志扬。一切都是因为多年前那一场跨国任务。而他，已经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原谅，恨谁？又该原谅谁？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最欣慰的莫过于夜志扬，最安慰的莫过于许佳慧。当许佳慧打开夜志扬那个锁了很多年秘密的箱子的时候 ，那一张张相片，那一页页日记，犹如尘封万年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淹没许佳慧，冲击了她记忆，唤醒了久违的温存……
柯锦林永远忘不了 ，那时许佳慧周身散发的柔和，是那些温情的时光，是多少年前，母亲在门前的树下遥遥望向巷口的希冀，那时阳光充满希望，未来充满温馨。那一页页相思，丝毫不减，也没有比她很少一分，原来从未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却从未离开过对方，牵挂，直到现在！
因病而多年没有色彩母亲的眼睛，让他看到了她当年期盼的日子里，那些善良，那些等待中幸福的小女人模样，再次闪现在母亲的眼睛里，温柔而闪亮。她为了心里的挚爱，抚养他战友的孩子，只为了他少些愧疚少些难过，却因此误了一生，老天怎忍心辜负？
这天，柯锦林为母亲穿戴整齐，带着那些找回的记忆，去探望夜志扬，如果夜志扬的病可以出院，就直接接出来，这两个失散了半生的鸳鸯，终于可以游曳在得来不易的相聚里。
当柯锦林推开病房的门，却空无一人！
08
“张护士，这个病房的病人呢？”柯锦林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一下沉到海底。
“哦，柯主任，这个病人昨天夜里心脏病突发，已经去世了！”
……
柯锦林觉得自己也马上要喘不过气来，天旋地转，为什么？上天一定要残忍的分开这样一对痴痴爱着的人吗？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而许佳慧傻傻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已经不知道是她因病而不知人还有生死，还是知道却只能装做不知道，就这样装的傻下去，才不致崩塌所有的幻想。然而柯锦林却深深的感到，这个相思了半辈子的女子，此时已经没有了灵魂，变得轻灵而没有血色。仿佛，失去了人类的气息。
“志扬，不想见我……”良久，良久，许佳慧慢慢转身，喃喃着往外走去。这一刻，柯锦林竟然抑制不住眼泪，我的母亲，你的志扬，已经无法再见你！“志扬，不想见我……”他扶着意志惨淡的母亲，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
“柯先生。”夜思沫和洛羽沉出现在走廊尽头，看着许佳慧恍惚的神情，夜思沫眼泪决堤而至：“爸爸曾那样憧憬着和阿姨见面的情景，那么规划着未来的日子，就好像她们还有好多日子要过，就好像，她们这一生才刚刚开始。可晚上的时候，他只说要睡会儿，竟然就再也没有醒来。爸爸是带着希望走的，这个希望，是柯先生和您母亲给的，我很感激。但是，阿姨……”夜思沫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清楚，这一场爱恨恩怨，还是没能等到团聚，没能得到圆满，终究是给了他们永远的遗恨，哽咽这说不出话来。
办好夜志扬的葬礼，这天清晨，夜思沫来到夕阳养老院，站在父亲一直原来站过的地方，然而前方，并没有了佳慧！为什么没有佳慧……思沫匆匆的往回走，遇上迎面而来的洛羽沉。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你着急去哪里？”洛羽沉看到匆匆的夜思沫，眼里有浓重的慌张。
“许阿姨呢?”夜思沫脚下未停，快步向许佳慧的房间跑去，洛羽沉也在夜思沫焦急中读到些许不安。跟着跑过去。
09
他们在许佳慧的房门前看到了一直静静站着的柯锦林。
许佳慧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了往日的迷茫，犹如年轻了几十岁，脸上像是带着幸福的微笑，遥远而安详。柯锦林不动，谁也没有动，只是柯锦林和夜思沫两个人已经泪如雨下，一个把一生都用在了等待上的女子，孤独的离去，好心疼这样一个女子！
她们一心想要给二人一个圆满，却不曾想，成了他们的归期，思念和煎熬构成了他们的岁月，回忆承载着他们的年华，爱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换来冰冷的墓地紧邻。
从此后，世上少了两个哀怨等待的痴男怨女，愿你们在天上多了一双不离不弃的灵魂。
10
我们总在美好的结局里感慰生平的艰难，却有那么多不能实现的遗憾在世界各个角落。苦难狰狞的撕咬善男信女，从不曾可怜不曾留情。世间给我们的机会只有一个，错过就是一生，决绝的不可重来！然而我们向往的依旧是相知相爱的恋人，海誓商盟的感情，纵使遥遥相望苦苦相思一生一世，也要怦然心动的嫣然和心灵深处的感叹。
情之美好，情之难舍。
夕阳依旧，北斗依然。
隋琳，笔名东北钧。籍黑龙江省，曾发在小说阅读网发布长篇网络小说三部及诗歌系列。以人间真情实感为落笔旋律。2014年加入伊春市作家协会。
山东红迷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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