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物暖乡愁
2021年08月16日石家庄日报
□朱宜尧
一张散着松香的木床,一抹菊色莹莹的灯盏,一件泪水涟涟的白蓝衫,一对执意执念的樟木箱,离开故土越久,越怀念故土。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会万分眷恋与感怀。
在散文集《故物永生》中,傅菲笔触细腻、从容、舒缓,撩拨着读者的心弦。
《床》,把祖母的劳苦写得恣意芬芳,把祖母的离世写得异常揪心:“梭在她手上,跑来跑去,像两条饥饿的鱼,忙于觅食。咿呀咿呀的转动声,从早晨响起,一直到黄昏披下简朴的蓝衫,歌声才被一群乌鹊驮进鸟巢。汗液从她蓝靛的对襟衣背部,湿出来,先是一个小圆圈,慢慢扩大,直至整块衣裳,而后,汗液慢慢消失,衣裳上印出一朵盐渍绘就的白花。”
“祖母走了,祖父说床怎么那么宽呢?他睡不着,坐在床上,看窗外四方格的天空。他怕冷,加被子,还是冷。他抱着双膝,轻轻地唤:'荷荣,荷荣。’这个叫荷荣的女人是他身体的另一半。她走了,他完全空了。床上她睡的那一半,被冷水和寒风取代。两年后,他也走了。空寂的厢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床空空的,挂着的蚊帐落满了灰尘。”刚才还诗意饱满,温情脉脉,芬芳流转,这会儿就悲从中来,无限悲凉。一张床,写尽了人世间的美好与苍凉。文章最后,写自己幻想着自己的离开,悲凉再次涌来,一浪高于一浪。我不得不合上书,闭目怀想。那种“真实”,不言而喻。
一个优秀的作家,情感是细腻的,细微的,不见得奔腾,但要如溪流潺潺。也并非所有文字都出自肉体与骨骼的真实体验,人的经历总是有局限性,需要读书来弥补,需要外界事物来触发,需要想象来发挥,写出来的东西才有灵性,才亲之信之,像作家傅菲,那种舒缓与细腻,使人熨帖,揪人心魄,扣人心弦。
他诗意的文字,更能唤醒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他说土墙。一堵墙变老了。一条巷子变老了。他看见了熟悉的巷子和巷子里的墙,溪流里的鱼,落在秧田里婆娑曼舞的白雨,枫叶不经意间变红的炽热,窗户里跳动的灯光,燕子从平畴里斜斜地飞进厅堂,挂在竹架上的黄瓜又长又白,柳絮吸在头发上。墙是我们的另一个肉身。
他说瓦屋顶。雨落瓦屋顶,许是思春的韵脚。在寒意料峭的初春,雨抱着雨的影子,从远处的山梁飘斜而来。雨像一个醉酒的人,歪着步子,一脚重一脚轻,踩着瓦。
故乡是作家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故物,总会使人莫名的激动,充满诗意,温暖乡愁。一矮土墙留存了亲人的体温。一缕炊烟住着至爱的母亲。一瓦屋顶成了浓缩的故乡。它让年迈的人回到了青葱岁月,它让孤单的人有了充实,它让思念的人欢颜相聚,它让故去的人久别重逢。它让寒雨充满暖意,它让冰雪融化为春水,它让凋谢绽满芬芳……我忽然感到,人在阅读故乡文字的外面,思绪在诗意朦胧的故乡里面。不觉间,我回到了故乡,竟也模糊了双眼。
故物是温暖的,它散寒,壮志。
当异乡的失意充斥着内心,便轻而易举地唤醒了人的精神家园。想到了故乡,故物。故乡的一切成了心里的依托,心灵的归宿。心灵有了依托与归宿,我们就不怕在异乡遇到的任何困难。
在故物里打捞岁月的美好,就能一次次化解内心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