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文/赵麟麒
外婆
我是外婆带大的小孩。
我出生还不到一岁,爸妈就带我回了老家。小时候他们远去到深圳做生意,留我在镇上,让外婆照顾我。
镇上的天被一排排又旧又矮的房子挤起来。抬头的时候天很小很小,又很长很长,像是一条蓝色的狭长的小河,往外边淌去。但也足够一个小孩童年所需要的天空。那时候的房子有着县镇特有的风格。一栋两三层楼的房子,建在马路前。蓝色的卷帘门,贴着绿色玻璃纸的窗户,门口种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
只要不下雨,傍晚的时候外婆就会在树下再摆着一把藤条编织成的摇椅,摇着蒲扇乘凉。我则和旁边几家的孩子踩着凉鞋到处撒欢儿,每每玩不了多久,就拉着外婆的藤椅要钱买辣条。
外婆总是一边嗔怪我吃零食不吃饭,一边解开她缠着钱的红布,从一堆旧得蓬松的零钱中给我找出五毛。看着我拿着钱飞快跑远,她在后头着急的喊着:
“别摔了。”
又起身跟着我。几岁的小孩正是狗都嫌的时候,我听见外婆着急的声音,更加快了速度。
小时候的记忆里好像感知不到特定的春夏秋冬,只记得玩够了后,外婆领我回来冲了澡,关了灯准备睡觉。窗户外月光落在藤椅上,四周都静静的。蝉声在外头喧哗,偶尔的汽车灯从外头照进窗户,悄然划过。
2
四方桌加两只绿色的矮塑料凳,外婆做的番茄鸡蛋汤配上咸菜,偶尔换成鲫鱼汤和面条,是我吃了接近五年的饭菜。
后来搬到了市里,爸妈也还没从深圳回来。我和外婆就住在了舅舅家。那时舅舅家在一栋矮矮的单元楼里,我和外婆在客厅搭了一个床,床旁边的窗户下有一缸鱼。
外头的光照进来,透过玻璃钢印成了一团光影。于是每天放学回来后,我唯一的乐趣就是逗那一缸金鱼。
第一次感到一个生命会消失的时候,是放学回家金鱼已经不见的那天。外头的光照在鱼缸上,在桌子上还是一团透亮的光影,只是少了那几条鱼游过的阴影。
外婆说鱼死掉了,就换掉了。
我头一次想,外婆会不会也有哪天不在身边照顾我了。这样的杞人忧天竟让我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我,舍不得鱼缸里陪伴我放学时光的鱼,更舍不得日夜操劳陪伴我的外婆。
3
长大后的我没再和外婆住在一起。爸妈在08年从深圳回来,我们一家也在市里买了房子做生意。
后来弟弟出生,家里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爸妈在外主持生意,在家照顾着年纪尚小的弟弟饮食起居。初中住校又进入青春期的我,在家里越来越说不上话。每周回了家,关在房间打网游或是与同好聊天,成绩直线下降。
外婆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嘱咐我要听话,要好好学习。身处青春期的我哪里听得进这些,只觉得身边的无数人说了无数遍。
“你太烦了。”我对外婆说
后来我和父母关系直线下降,我指责他们对我不管不顾;指责他们偏爱我弟弟;指责他们不理解我的情绪;指责他们为了生意,竟然连我的班级都不知道在哪里。那时爸妈劝说了我无数遍,也许已经在我身上毫无希望,也不和我说话。任由我摊在这潭“闭关锁国”的死水里自我沉沦。
被我说“太烦了”的外婆又来电话了。
“你要好好学习,别不听话了。实在不开心,来外婆这里给你做好吃的。”外婆的声音好像还是很多年之前的那个傍晚,在后边喊着我“别摔了”。不温柔,但声声句句都是恳切的关心。比旁人的更亲切,更急迫。
我眼眶湿了好一圈儿,年少的叛逆的我,很久都没有听见有人在意我的开心与否了,听见的都是指责,是教训。以致多年以后每每有人对我说外婆骄纵了我时,我都会据理力争的告诉他们:
“外婆对我不是骄纵,是愿意理解我后再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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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日渐长大,见到外婆的次数愈来愈少,也愈来愈珍贵。我开始知道怎么去对待要爱护的人;开始遇见常有的生老病死;开始为自己负责任,也开始越来越珍惜与外婆在一起的日子。
每个人对童年的人或事都会留下一个习惯,不论好坏。
有人喜欢动漫,手办,不论什么年龄的时候,他依然会喜欢窝在房间享受与它们的时光。
有人喜欢游戏,不论什么年龄的时候,再看到小时候那款游戏,也会开心的侃侃而谈其中攻略。
有人喜欢少女的裙子,不论什么年龄的时候,他都有权利享受这样的裙子与裙子带来的快乐和满足。
有人喜欢雨夜,不论什么年龄的时候,夜雨淅淅,他裹在被子里听着雨声都会睡得格外安稳。
我的习惯是与外婆相处。外婆是我在遇到任何困难时的避风港。在外婆这里陪她说话,时光与情绪都慢下来了。一切都能回到小时候,四周暑风袭袭,蝉声喧闹。车灯划过,那条像蓝色的狭长的河的天空下,有一棵冒着“胡须”的老树。旁边是一把藤条编织成的摇椅,外婆摇着蒲扇乘着凉。
个人简介:麟麒,生于重庆。热爱文学且喜爱旅行。有趣的人生,一半是山川湖海,一半是写作与诗。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诗酒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