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途‖文/鈅笙
寒风如同一把漂冽的刮刀，从远方呼啸而来，吹拂到我的脸上。天色还有些昏暗，整个城市还处于睡梦之中尚未苏醒，枝头上枯萎的树叶在寒风中左右摇曳着，生命的活力在这寒冷的加持中被狠狠凝固。我摸了摸微微有些刺痛的脸颊，叹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我已经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等了整整有半个小时。但是，此时的我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心中有任何一点愤怒。在这三年里，这样的情形我早已司空见惯,甚至说我对他的迟到早没了任何感觉,如同我麻木的双手一般。今天，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也是结束我长达三年恋情的日子。三年前，我和他在一次偶然中相识、相知、相恋。三年后，我将和他进行最后的分手仪式。远方，两盏亮黄色的车灯正向我疾驰而来，在清晨的雾气中若影若现着。应该是他了，我拉起身旁的行李箱，站到了路边。“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越野车缓缓停到我的身前，车窗也紧接着摇下，车里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男生说道。我没有说话，而是冷淡地瞄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了车的后备箱处。三年来，他每一次接我从来没有一次下过车帮我放过行李，无论行李有多么承重，全都由我一个人承担，他也只会坐在驾驶座上用摇控器帮我按一下后备箱的按钮。但是，我早已当成了一种习惯，对于他不解风情的一种习惯。还好，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坐到了副驾驶上，神情淡然地说。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朦胧惺忪的双眼，像是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记得，分手旅行嘛。”他回答得很平淡，甚至平淡得令人有些害怕，丝毫没有要分手的意思。我们的关系，实际上早已是名存实亡，自从一个星期前他说公司有个计划要研究之后，他就彻底搬了出去，这也成为了我和他分手的导火索。而这段感情，我也想有一个富有仪式感的结束方式，为了我，也为了他。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睡意也如同一条小蛇渐渐爬上了我的心头，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但耳朵里却传来了喧闹的音乐声。把音乐关了，好吵。"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是，他就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一般，音乐声也和之前一样不绝于耳，我再说了一次，但他仍然无动于衷。一股怒火在我心头慢慢升温，三年来他种种不解风情的事迹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之中，我强忍着睡意睁开了双眼，大声呵斥道:“你是聋了吗?叫你两声都没有听见。”“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些出神。”他听到我的怒吼，急忙连声道歉，也很快关掉了音乐。那一刻，整个车厢里立马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我们之间的温度瞬间凝固到了极点。我再一次闭上了双眼，但睡意全无，脑中浮现的全是这三年里他对我的粗心和冷落。我对他早已心如死灰，我想要的是温馨和浪漫，但他给予我的只有痛苦和平凡。待车辆停下时，我们已经到达了景区，这里是我们本次分手旅行的目的地，也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路上，除了刚出发时说了几句话和因为音乐而产生的摩擦以外，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开他的车，我睡我的觉，我们就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般冷淡，全然看不出我们是已经交往了三年的情侣。刚一下车，一阵寒风就向我们吹拂而来，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身体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走在前面，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我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大步向前走去。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中午时分。我和他走完了小半个景区，一路上我们除了一些必要的谈话外，谁也没有主动找对方说话。我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在寒冬腊月之时不待在温暖的室内，而是要跑到外面来进行什么分手旅游，完全是活受罪。我坐在休息处的长椅上，脚底有着钻心的疼痛。我望着远方正在路边摊买小吃的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名的感觉。“我看这烤肠太诱人了，给你买了好多。”他手里拿着五六根烤肠，笑嘻嘻地站在我的身前说道。我看着那一把烤肠，色泽的确很是诱人，但上面却蘸满了辣酱。三年了，他还是未能记住我不爱吃辣的习惯。我从嘴角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根，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我知道这样是在委屈自己，但在分手以前，我还是他的女友，我们已经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了，但在这最终结束的时刻，我也想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影子。这样就算在以后回忆起这段时光时，也不会太嗤之以鼻。他见我收下了他的心意，如同一个孩子般天真地笑了起来。他望着我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好吃吗?“他笑着询问道。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他的回应。忽然，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且厚实，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炉。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了个措手不及，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有点冷，手放你那取下暖好不好。”他一边说，手也握得我更紧了。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撒的善意的谎言，我也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我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而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我把他的手揣进我的衣兜里，轻声说道:“好啊，这里就不冷了。”我们就这样并肩向前走着，我和他挨得很近，他衣服上清新而又浓郁的洗衣粉味络绎不绝地钻进我的鼻腔，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微弱而又迅速的心跳声。对于我们这样在分手线上徘徊的情侣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种奢望，毕竟，今晚过后我们就真的分手了。
下午，我们到达了整个景区的最高点，也是我三年前和他初遇的地方。我望着远方的树林，如同一片金黄色与绿色交织的海洋，脚下是说说笑笑的人群。三年了，这里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我看了看他，他正望着树林出神，神情一片默然。我发现自从自己和他提分手之后，他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也常常喜欢盯着东西出神，虽然这次分手旅行是我提出的，但他答应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尽力支持，就连分手也是。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在了我的心头。时间是漫长的，但回忆却如目光一样浅短，三年的回忆也不过短短一念之间，无论是好的、坏的、愉悦的、心酸的……一切都过去了，变成了回忆的一部分，时间的产物。一阵微风吹过，树上枯黄的树叶如飘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到地上又被卷起，如此反复几次后，飘到树脚下一动不动了。我看着他，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悄悄滴落，掉在地上，变成一滴水渍。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急忙别过头，捂住脸，自言自语地说:“眼睛里进沙子了，好烦。”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不禁有点隐隐作痛。三点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虽然不是放下包袱的嚎啕大哭，但我相信那一滴泪水里一定包含了他的所有心酸与难言之隐吧。我感觉，自己有些动摇了。虽然他相貌平平，做事粗心大意，常常不顾及我的感受，又不擅长沟通，不懂得和我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好好处理遇到的问题与分歧。他身上的缺点多如牛毛，但，他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他爱我。
我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温和地说:“走吧，我们回酒店。”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他眼眶红彤彤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很快趋近于平静，他无奈地笑了笑，紧紧地拉住了我。
夜里，他在厕所里待了很久，手机也放在外面，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我闭上双眼，一股沉重的睡意疯狂地向我袭来。明天，就是我们结束这段旅行的日子，也是我们结束这段感情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姿态来面对他，面对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我翻过身，望了望厕所，他的身影在门后若隐若现着，我用被子捂住头，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夜里，我迷迷糊糊地起了床。窗外的树枝如张牙舞爪的鬼怪一般在寒风中摇曳，路灯昏黄的光亮撕裂了无边无际的黯淡，几片枯黄的落叶在街道上游荡，如同有一双无形的魔爪扼住了活力的喉咙，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在黑暗里，我依靠着窗外的依稀灯光进了厕所。打开门，一阵微小的灯光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家里他专门为我起夜准备的小夜灯，虽然光亮在这黑暗中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给予我的一点慰藉。我走到灯光前，墙壁上倒映着我模糊的身影，身旁的衣架上晾着我今天刚换下来的衣物，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洗衣粉味。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帮我做了这些本应该我自己做的事。看着这幅温馨的场景，我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进了我的心田。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总是强求他要给予我什么，却一直忽略了他给予我的。这一切，都来自他这个大直男独有的浪漫。浮世之上，我们都渴望如夏花般绚烂，于是，红尘陌上，我们都期望相爱时拿出势不可挡的勇气。我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是时候结束这段分手旅行了。
他的头蒙在被子里，身子在被窝里轻轻抽动着。看到这幅场景，我心中已经猜出了一二。我走到床前，猛地掀开了他的被子。“哭什么哭，你个瓜皮。”我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实际上，我早已按耐不住内心深处的喜悦了。他急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顶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看着我，小声地说:“我没哭啊。”我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这个爱我深入骨髓的人，浅浅地笑了。
“我后悔了，往里边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