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岭的记忆之:想做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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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有几口人?”

“晴天两口,阴天一口。”

这是好久好久我才明白的一问一答。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男人,黑瘦黑瘦。口吃不清。嘴角总有口水流出,牙齿仿佛从没刷过,黑黄。双腿有残疾,拄双拐。每隔月余都会来村里,不敲门,不进院子。只是沿街叫:大爷、大娘、给点吃的吧。

老家称这样的人:叫街的。

叫街跟要饭有区别。要饭的都见门开就进,有时人家门关着,只要没上锁也开门进。院子长时,悄么声进来还吓一跳。也有要饭的手脚不老实,趁主人听不见,还顺手偷东西。叫街的不同,不进门,只是挨个胡同叫喊。听到的出来送点吃的给他,听不到的从不进门。要饭的大都腿脚好,叫街的大都残疾。有句老话:“活不下去了,只能剜了眼叫街!”指的是走投无路时唯一的出路。

叫街的这位虽然口齿不清,嗓门却很大。边走边拖着长腔叫:大爷呀,大娘啊,给口干粮给口汤。陆续有人出来给他送干粮。黄色玉米饼子、黑色地瓜饼、煮熟的地瓜干、也有干地瓜干。遇到饭点,也有人给他碗玉米粥。他总是笑着从随身的破布兜子里拿出一个残缺的碗,拐夹在咯吱窝,双手捧碗让人家给倒进碗里。满脸的笑,不停说:谢谢谢谢。粥还冒着热气,几口就喝光。他不停叫喊,该是渴了。

他一路叫,身后跟着一堆孩子。乡下没什么光景,来个叫街要饭的都有人围观。等他的布兜子满了,从口里就能望见黄色、黑色干粮时,他就在街中间避风处坐下。他从布兜掏出食物,大口吃着。黑瘦的脖子青筋暴起,每咽下一口喉头都用力一动。如果没吃饭,看他吃得香,我会偷偷咽口水。看他布兜里不同形状的干粮,也会心生羡慕。

他吃饱喝足会给我们唱歌。虽然口吃不清,五音还全。总是那几句:月儿高高挂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饿死在街头。

那时候我们听不懂,只觉得歌声凄惨。他唱着唱着会擦擦眼泪,嘴角却笑着。唱完会回答那个被问了几百遍的问题:你家几口人……

都不知道他的身世,问他是哪里?答是:nan  you。因他口齿不清,不知道是南流还是南游。对我来讲,村子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对他的羡慕更深了。心里曾闪过一念:做他的孩子,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他走很多地方?只是五六岁年纪,没有说出口的勇敢。

夜深人静,大人孩子们散了。他在草垛里蜷缩着身子。冬日夜长,不知道他怎么度过。

早晨醒来跑去看他,草垛有一个大窝,有睡过人的痕迹。只是人不见了。地上没草,也没杂物。

后来听说,他尚能活动,要了干粮会接济同村一个残疾人。那人不能走路,他俩本无血缘,只是同病相怜,于是他每次所得,都会分给不能下地者,连续几年,直到那人去世。

不知道哪天起,再没听到他的叫喊声。我也长大,家里已有白面馒头吃。心想如果他来,可以吃到白面馒头了。可终是没见,做他孩子的想法早已没有。我大了,能骑车去远处上学。他的那些“远方”,早已不会羡慕。只是一直忘不掉他的歌声。凄惨,孤独。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今日凌晨,忽然被那几句歌声叫醒。四十多年了,这个人不时在脑海出现。渺小如我,只记得这些小人物。许是怀念那些岁月,这些记忆如水滴浸润我的平常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打湿平淡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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