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吴国伦
秋来，便有万千情绪从四面八方，从时光的深处涌来，文人骚客似乎一下子“欲赋新词强说愁”地悲凉起来，偶然读到“一夜东风人万里，可怜飞絮已纷纷”的句子就被无边的愁闷所吸引。作者是明代大才子吴国伦，虽然可供查阅的资料不多，但大体可以看出他的人生脉落：仕途不顺的官员、名播天下的才子、多愁善感的诗人、有勇有谋的抗倭英雄，或者就是一个爱交朋友的普通人。这样一个人就比较完整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虽高矮胖瘦难知，但文字中的他衣袂飘飘地来，又潇潇洒洒地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首《寄远曲》到底是何时何地所写并不重要，一首诗一下子消弭了我和他之间近四百多年的时间鸿沟，让我贴近了他的一生。吴国伦生于湖北，先后在北京、江西、福建、广东、贵州、河南等地任职做官。万历二十一年（1577年），吴国伦最后病逝于故里，享年86岁。
一、用世之才，仕途多舛真可哀
嘉靖三年（1524年），吴国伦生于湖北省阳新县兴国镇三眼井。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考中进士，一年后授中书舍人，擢兵科给事中。这个职务虽然不大，但却是在皇帝身边工作，辅助皇帝处理兵机奏章，并有建言进谏之责。但由于他为人正直刚正，疾恶如仇，不肯依附当时操持权柄的严嵩，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吴国伦被严嵩找借口谪为江两按察司知事，只掌管一个省的司法。不久又调吴国伦为南康府（今江西星子县庐山一带）推官，再调归德府（今河南商丘市）。贬来贬去的职场生涯让吴国伦难以忍受，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他弃官回到兴国故里，读书种菜，写文交友。1562年，严嵩被世宗法办抄家，吴国伦重新被起用，历任建宁同知（今之南平市建瓯县），为知府下属正五品官，协助知府分掌督粮、捕盗、海防、江防等，后升为邵武（今福建邵武市）知府，相当于现在的一市之长。后擢升吴国伦为贵州省提学佥事，级别相当于专管教育的省最高领导，管理各州县学校和教育行政。后又被调任河南左参政，相当于副省长之职。万历五年（1577年），在河南布政司左参政任上不知何原因考核不合格，吴国伦愤然辞官回乡。
二、七子之才，情志成声传诗史
吴国伦是明朝著名的文学家，与李攀龙、王世贞等七人并称“后七子”。“后七子”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学精英，聚集京城。他们以文会友，唱和相与，继承发扬明初弘治年间以李梦阳为代表的“前七子”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文学主张。在诗文创作方面，吴国伦强调“诗以情志为本，以成声为节”，主张“宏襟宇而发其才情”。王世贞称他“能求诣实境，务使首尾匀称，宫商谐律，情实相配”，五言七言“各极妙境，可谓专至而有余”。他的诗率真朴实朴素，无论是刻画风景，还是抒发情怀，均意韵通达。咏人诗《次奢香驿因咏其事》，表达了他对贵州彝族女土司奢香夫人的深深敬慕之情。诗曰：“我闻水西奢香氏，奉诏曾谒高皇宫。承恩一诺九驿通，凿山刊木穿蒙茸。至今承平二百载，牂牁僰道犹同风。西溪东流石齿齿，呜咽犹哀奢香死。中州男儿忍巾帼，何物老妪亦青史。君不见蜀道之辟五丁神，犍为万卒迷无津。帐中坐叱山川走，谁道奢香一妇人。”记景诗《过五朗矶》诗中，他热爱自然的心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诗曰：“黄龙洲前雪浪飞，浪花叠作五郎矶。小艇纵横截洄洑，张网捕鱼一何速。造次经过不知险，坐爱山衣绿如染。闲情沙鸟俱悠悠，万古如斯江汉流。”如描写南昌绳金塔的诗作，描写了绳金塔的壮观景色。诗曰：“古塔岐增万象蟠，西山如鹫捧危栏。扶筇渐与弥末近，引筏新知觉路宽。双树影回平野暮，百铃声彻大江寒。毫光夜夜凌无极，并作南州斗气看。”还有《香炉峰》中“山烟细细玉云盘，散入春阴楚勾寒”，《冼夫人庙八首》中“天风吹海涛，犹疑鼓吹作”，《晚过排市》中“鸟归山市暝，枫落水村寒”等如临其境，诗画交融的诗句，读来不觉令人心向往之。吴国伦一生笔耕不辍，传世的著作主要有《藏甲岩稿》、《甔甀洞稿》、《陈张事略》、《吴川楼集》、《续吴川楼集》、《春秋世谱》、《训初小鉴》等。他的著作主要收入《明史》、《四库全书》、《续修四库全书》等著名典籍中。
三、抗倭英雄，“五里亭”记千古名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鞑靼军俺答率军入长城古北口，兵临北京城下。时任首辅的严嵩，不准诸将出战。鞑靼军在京郊掠夺8日后撤兵。史称“庚戌之变”。刚中进士不久的吴国伦愤而写下《庚戌秋日纪事三首》，辛辣地揭露了明朝军队在大兵压境时的腐败与无能。诗曰：“将相交欢自一时，圣朝威福岂全私。当关已尽吞胡气，压境犹称入贡期。塞外橐驼燕士女，林间鸟鹊汉旌麾。郊原入夜号新鬼，却恨军前插羽迟。”还好，历史终于给了吴国伦沙场扬威，横刀立马的机会。明朝中期，东南沿海一带，倭寇猖獗。1566年，倭寇五千人攻克电白城，残杀平民三千，抢走妇女三千，后被救回。隆庆初年（1567年）吴国伦就任高州知府。他吸取教训，加固高州城墙，训练官兵，军民同仇敌忾，彼此的高州城也被誉为“小函谷关”。隆庆五年（1571年）12月，倭寇再犯高州。吴国伦挥兵全胜倭寇，擒获敌首。后来，倭寇又围攻化州，吴国伦一面派参将陈豪救援，一面亲率大军绕道敌后，大败敌军，解了化州之围。战后，吴国伦建立一座“五里亭”，刻石为碑纪念军民抗倭战功。今五里亭已成为高州名胜。吴国伦保境安民的故事，被世代传颂。
四、与子携游，彩毫随处纪名山
吴国伦喜欢旅游，也有很多好朋友。《西游记》作者吴承恩、著名医学家、《本草纲目》作者李时珍都与吴国伦有很深的情谊。在李时珍存世的三首之一《吴明卿自河南大参归里》，就是当吴国伦从河南辞官回乡时题赠给他的。诗曰：“青锁名藩三十年，虫沙猿鹤总堪怜。久孤兰杜山中待，谁遣文章海内传？白雪诗歌千古调，清溪日醉五湖船。鲈鱼味美秋风起，好约同游访洞天。”李时珍说，吴国伦呀，你就是山中高洁的兰杜香草，你的诗就是阳春白雪呀，不当官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鲈鱼正美，哥们请你出去游山玩水吃鱼去。你看，李时珍也挺会开导人的。吴国伦一生游历，足迹踏遍半个中国，所到之处，他总是到名胜古迹“采风”，且喜欢“彩毫随处纪名山”。广东宋皇城遗址、冼夫人庙、肇庆七星岩等地都留有他的诗作和题刻，成为当地宝贵的文化遗产。回归故里后，得亲朋好友的资助，在兴国州城北外建一普通民居，取名“北园”。遂在此园居住，安贫乐道，种菜养鸡，笔耕不辍，访朋会友。我依稀从中看到了苏东坡雪堂的影子，当年东坡居士不也是这般安贫乐道，蛰居一时吗？当时文人雅集，或求文求字，或唱和作赋，一时成为兴国州的文化交流中心之一。淡笑有鸿儒，往来有白丁，也留下了诸多佳话。吴国伦宦海漂泊，辗转大半个中国，思乡之情，必寄情与诗文，客居他乡，他常常乡愁顿起。初到贵州写道：“东风搔首夜郎城，一字乡书百感生”。在《为余德甫赋湖上草堂》诗云：“我来竟日垆头醉，风景何曾异敝庐？”乡愁满怀，浊酒一杯家万里，游子思乡之情能之奈何？辞官归里后，他寄情山水，留下了《雨后泛莲花池》、《戎湖洞》、《登颜子山绝顶》、《率洲》、《龙港》、《晚过排市》、《孟嘉墓》等大量诗作。吴国伦的一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兴时刻，也有“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谪迁之苦，起起伏伏，颠沛流离，但他一生忧国忧民，初心不改，为官则造福一方，为民则教化天下，虽仕途坎坷，而文章千古。不禁遐想：若我早生四百年，可否拜师于南岳书院，做一书童，负笈担簦，随先生耕读书卷，寄情山水，不亦快哉，乐哉？！
程应来，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教师报》《中国楹联报》《中国民族报》《中国水运报》《中华日报》《湖北日报》《山西日报》《澳门日报》《千岛日报》【印尼】《特区文学》《火花》《辽宁青年》《中国老年》《中国林业》《经典阅读》等五百余家海内外报刊。作品曾收入《当代作家诗人随笔大观》《中国红色诗歌选编》《黄石文学丛书》散文卷等。曾获巜今古传奇》杂志全国有奖征文一等奖，第四届吴国伦文学奖等奖项。著有散文集《聆听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