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青稞(12)

16.又一个加卡卜

从东边方向,又一个自称“加卡卜”的进了卓尼领地。

他们沿着洮河溯流进入卓尼。

他们可能是从另一条河流上来的,进卓尼地界了,还在两匹马上讨论泾渭分明的事情。一个说,泾清渭浊,另一个说,泾浊渭清。一个引用的是邶风,“泾以渭浊,湜湜其止”。一个引用的是谭嗣同的文章,“泾涨渭涸,则泾清渭浊。泾涸渭涨,则泾浊渭清”。这可能是一个说不清楚也没有必要说清楚的问题,只是为了解闷儿。一路上引经据典,最终形成的答案是,夏天泾浊渭清,与泾河发源于黄土有关,冬天泾清渭浊,与泾河结冰期长而渭河结冰期短有关。过了暗门进了卓尼境内,远远地看到一座山崖,像极一顶喇嘛僧帽,这就是长着绿漪石的喇嘛崖。

走在前头的马弁举着黄底青龙旗,脑后吊着一根辫子。看到洮河,大吃一惊。洮河是黄河上游的支流,黄河的支流原来是蓝色的,像蓝天上掉下来的一根带子。后面的马背上杵着的可能是两个大员,花翎红顶,蟒袍补服,腰玉带,足厚靴。他们装在散发着霉腐的朝服里,泥胎一样挺着身子,板着脸。

他们看到洮河谷地上残留着一片上一年的棉花枝杈,显然是种植失败,放弃了。但这足以让人匪夷所思,在天高地瘠的番地,竟有人试着种植炎热之地的棉花。看来这里远非想象中的蛮荒之地。其中一个捋着胡须说,匡复清室,偏安西北,在此地做皇家避暑之地,天作之合。哈哈哈哈!

纸糊的童男女过河,衣服湿了架子不倒。摆驾喇嘛崖,令官寨的土司和大头目疾行喇嘛崖迎驾。他们的人并不多,但阵势大,龙旗蔽日,钟鼓和鸣。卓尼官寨里的人行礼甫毕,那些红顶蟒袍们就鼓起腮帮子,唱歌。

音调不一致,声音怪异。说实在的,吓人倒怪的。

拖着厚重的不怎么合体的蟒袍好不容易坐定了,净手,净口,讲究得一丝不苟,煞有其事。

前面的桌几上,齐齐整整放着金黄的酥皮点心,上面似乎还点了朱砂。

红笔师爷本来是个畏缩的人,树叶掉下来怕砸了头顶。可是看到一个个顶戴花翎,竟忘了规矩,第一个冲上去,扑倒,叩首,像见到了久别的爹娘老子,涕泗交流。

吾皇——但又突然想到,吾皇到底是谁呢?怕说错话,赶紧闭嘴。

这样,站在后面的南杰嘉波看上去就显得很犹豫。为什么呢?南杰在十三岁那一年,从老土司的嘴里听到大清王朝,紫禁城,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些虚幻的人,那个地方那些人对于南杰嘉波,就是一封印信。前面的那些土司其实也只见到印信没见过人。眼见为实,这难道就是曾经册封他为卓尼第十九代土司并呼图克图的“加卡卜”吗?

这个朝代不是不复存在了吗?青龙旗不是被五色旗取代了吗?

南杰嘉波迟疑着,不知应该给来者行什么礼。自袭位以来他只给阿妈行过叩首礼,做佛事时给三宝行过叩首礼,祭山神时给山神行过叩首礼。一直以来都是全卓尼领地的属民给他行叩首礼。

来者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南杰嘉波,他们把红笔师爷当成当地的土司了。因为他们对卓尼土司有所耳闻,卓尼土司是一个精通汉学穿着汉服的人。

来者自称清朝大员。此时已无清朝何来清朝大员?

红笔师爷清末曾在金城文高登学堂就学,文高登学堂是新式学堂,但里边网罗的是一些秀才,其实是新瓶装旧酒,准备乡试考取功名。光绪三十一年,年近不惑的红笔师爷志得意满,他是学堂里学问最好的,他意气风发,准备挥动如椽大笔,一举考中。可是临近秋闱,却迎来光绪皇帝停止科考的诏书。陕甘总督曾莅临文高登学堂,红笔师爷见过总督大人真容。民国之后听说总督大人搞什么宗社党,死保逊帝复位,难道来者是——

红笔师爷双膝跪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三分敬畏三分羞涩。羊皮纸捂住半个脸,颤颤巍巍往前挪动,想看看来者是谁。他看到补服蟒袍朝靴,看不到脸。顶戴还是冬天的暖帽,顶珠的颜色是红色的,一定是珊瑚。没看到花翎,可能是一路风尘刮掉了。黄盖大伞上的流苏在正午的阳光下火焰似的跳动着,亦虚亦幻,人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其实他什么也没看清,不是他老眼昏花,而是他脸热心跳不能自持。如果皇帝复位,科举可能恢复,那他就可以再入金城秋闱,考取梦寐以求的举人。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做官,升堂退堂之乎者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至今还是一个童男,不取功名誓不娶妻。想起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双手发抖,老泪纵横,羊皮纸掉在地上。

大员们肚子饿了,有一点不耐烦。着侍从尝了点心,片刻之后,鼓着腮帮子用膳。可能有点不相信化外之地有这么好吃的点心,频频地点头,脑袋上的暖帽东倒西歪。

便听到朝廷大员要给卓尼土司赐青龙旗。

身后的南杰嘉波弯腰捡羊皮纸,迅速地在红笔师爷耳边说了什么。红笔师爷愣怔着,南杰嘉波的命令不可违。他迟疑着,不敢上前接旗。屁股后面被谁踢了一脚,才懵懵懂懂伸出双手。

南杰嘉波在羊皮纸上写下:藏历木虎年三月朔日,清朝大员至卓尼土司领地喇嘛崖,唱诵《巩金瓯》,大清国歌,赐予卓尼土司青龙旗。

此时卓尼嘉波尚不知大员一行的来意。正是正午,初春的阳光已初露锋芒,正襟危坐的大员脸上渗出一层汗油。大员说话了:巩昌府井、鬼分野,甘肃在西南,而鹑首在天,其亦光照之所射欤。时若恒若,庶征如响。洮之民俗,淳和朴素,畏威而远罪,此盖列圣之德化入之者深,故老幼有存本之呼!

意思是洮洲的上方是井宿与鬼宿,井宿亦称鹑首,为二十八宿南方朱雀七宿之首。此星明亮,国富民安天下太平。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各种征候如音之回声必应时而发。洮洲地方民风淳朴,敬畏权威远离罪恶,道德教化深入人心,存续国家正统保全根本为全民所思。

南杰嘉波听出来了,洮洲地方天时地利人和,恢复正统,一统天下,不可能看上这块弹丸之地。直接摆驾喇嘛崖,意在洮砚石?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措大头目,江措大头目抬了下颌,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喇嘛崖。

将错就错的红笔师爷睨眼瞟后侧的南杰嘉波,不知如何作答。南杰嘉波小声用藏语说了什么。

红笔师爷说,洮地天寒地瘠,物候诡异,番民衣褐食乳,射猎为生,虽敦朴质直,约信不欺,然官仓空虚。三年耕则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则有三年之食,遇天灾,罗雀掘鼠,何足以延生,乞籴呼庚,亦难以立国。

大员说,洮岷美地,不在粮秣仓箱,在松柏,在美石。恢复正统,需边地各贡方物,以效诚尔,筹措资薪共襄大业。

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方物!方物!

直接摆驾喇嘛崖,意在绿漪石。绿漪石,又称鸭头绿、鹦哥绿,它深藏于喇嘛崖下面的洮水深底,是制作洮砚的石料。除端、歙二石外,北方最为珍贵。

大员生怕卓尼土司没有听懂,捋着长髯,晃着脑袋说,“洮河绿石含风漪,能淬笔锋利如锥”。洮砚石绿如蓝,润如玉,发墨快,研墨细,石质细腻,淬笔坚硬,贮水不耗,久不变质——

南杰嘉波看见大员的蟒袍下似有动静。蟒袍下的腿在踢打着什么。他看见几只硕大的塞隆在大员的腿脚间窜来窜去。这正是塞隆青黄不接最饥饿的时节,同时也是准备繁殖发情的季节。去年卓尼粮食绝收,人们挖掘地下的蕨麻虫草或者根茎类植物代粮,人吃了塞隆就没有吃的了。它们生存在潮湿阴冷的地下,一般很少到地面上来,除非洞口放置食饵,它们才从地下钻出来。由于长年生存在地下,它们的眼睛退化得聊胜于无,是瞎的。只要它们钻出地面,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它们东奔西突,凭着嗅觉寻找食物和配偶。塞隆的叫声很独特,对同类有很强的感染力,它们会凭着声音往一起聚拢,声音越大,聚集得越多。

身后的门兵短促地叫着“瞎瞎”(音哈),“瞎瞎!”卓尼人管塞隆叫“瞎瞎”。

南杰嘉波瞟了一眼旁边的江措大头目,江措大头目嘴角藏着笑,似乎忍俊不禁。南杰嘉波了解江措大头目,在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笑的。几个时辰前一接到暗门值守的通报,江措大头目就在和青冈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商量为来者准备膳食。大总管探头探脑地凑近,他们就不说了。随后青冈进了草药房,之后进了那扎那,同汉人厨娘一起做酥皮点心。

南杰嘉波又看了一眼江措大头目,江措大头目的脸侧向南杰嘉波一边,凑近南杰嘉波说,酥皮点心,香油,迷迭——

大员们显然有点慌乱,他们没见过如此硕大的老鼠。况且这些老鼠形状怪异,灰褐色,毛色耀眼,头是扁的,身子浑圆,最可怕的是有一对白森森的门牙露在外面,吱吱吱地叫,像一个女人在笑。大员们的表情烦躁,那些棕色的毛乎乎的肉钻进大员们的袍子里,瞎了眼睛的生灵在他们的裤裆里乱窜,甚至有的爬在了大员们的肩膀上,张开硕大的门牙啃啮着。有的跳进前面桌几上的酥皮点心上,酥油茶碗里,酥油茶溅在蟒袍朝靴上。大员忍无可忍终于放弃了斯文,站起来一掀蟒袍,对着瑟瑟发抖的红笔师爷喝斥道:

大胆边民,唤来妖鼠扰乱朝政!

红笔师爷眨巴眨巴小眼睛,他眼神不好,哪里来的妖鼠?

大员抖着蟒袍对红笔师爷说,不要装疯卖傻,速着一百名石工进喇嘛崖,洞穴采掘下层水下石料,即日开采,不得有误。另,土司官寨里的洮砚藏品悉数上供。违逆者斩!全部退下!

等红笔师爷三叩五拜抬起头来,身前身后已了无一人。塞隆们向他扑过来。红笔师爷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塞隆,塞隆通常只在地下生存的,怎么就都跑到上面来了。似乎要吃人的塞隆,从后颈部钻进衣裳里,红笔师爷从举人梦里醒来,吓得昏死过去。

所谓的朝廷大员用“汉阳造”抵着石工,还胡乱敲击喇嘛神像。石工从洞窟步步凿石,深入水下取石。第一批洮河石取出来,鹦鹉绿,金黄膘,绿质黄章,滋润温嫩,肥而不腻,石之极品。一方方的洮河石装进马驮子,骡马喂足了料,运走。所谓的大员们晨起要沐浴更衣,晚上还要笙歌把酒,三叩九拜,装神弄鬼,沐猴而冠。对着侍候他们的老奥什旗总管说,卓尼是个风水宝地,长着最适合皇宫里用的洮砚石。这些会唱歌的绿石头要进紫禁城,宫里的工匠做成上等的洮砚,乾清宫的皇帝要写诏书呢!你们那个土司是个棺材瓤子,我们一纸诏书把他废了,让你做卓尼土司。老总管赶忙扑地,说,饶了小的。小的就是个“瞎瞎”,上不了天的。

一个早晨,一阵旋风刮过之后,天边拱起一团黄云。有吱吱吱的声音从远到近,四面八方响起,似婴儿哭,旱獭笑。喇嘛崖的空气躁动了。成千上万只“瞎瞎”从地里钻出来,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没有长眼睛的“瞎瞎”们耳朵特别灵敏,呼朋引类,凭着声音往一起聚合。掉进喇嘛崖河水里的,起初还吱吱乱叫,后来就肚皮朝上漂在河面上,像一锅观音土包的饺子。

官寨里的厨子正在为大员们做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揭锅盖,里边跳进一只塞隆。

这正是卓尼人说梦的时辰,人们都惊叫着“瞎瞎”!“瞎瞎”!草地上和牲口圈里的牛羊骡马张大了嘴。仿佛所有长着嘴的都在哈哈狂笑,喇嘛崖的空气恐慌而颤粟。热头露出半个脸时,隐隐的哭号从碉房里传出来。便有几具尸体从碉房里板房里抬出,天藏台上的秃鹫乌云似的汇集。

老什奥旗总管口鼻出血,靠着喇嘛崖佛像捯气儿呢!

鼠疫!黑死!

大员们收起“汉阳造”翻身上马。一队随从拉着马驮子,贪婪地回望喇嘛崖洞口,恋恋不舍。其中一个大员隐隐感觉到事情有诈,不死心,传唤卓尼土司喇嘛崖问话。什奥旗的总管翻着白眼禀报,“白狼”来了,已兵临岷洲,卓尼土司已经率藏兵前往岷洲阻击。

这一消息算是点了死穴。大员们呼啦啦地上轿上马,猛踢马刺,一路向北,转眼间鬼影子都没了。

他们这么惧怕“白狼”吗?

过了藏巴哇,稍事喘息,发现路上跪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卓尼官寨的红笔师爷。

这不是卓尼土司吗,你不是在集结兵力阻击白狼,何以至此?

我不是卓尼土司,我是卓尼土司的书记官。

大胆刁民,竟敢欺上,大刑侍候!

荒野之外哪里来的大刑。红笔师爷没有害怕,他说,我没有说我是卓尼土司,是大人误会了。

那卓尼土司是哪个呢?

是我身后的那个书记官。

呵呵,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必定长出这种刁民。你来这里不会只是告诉我们你不是卓尼土司吧?你是来送你的脑袋的吗?

都不是,我想告诉大人,我是光绪二十年的秀才。光绪三十一年如果不停止科举,我必为举人。我来此给大人们送驾,是要告诉大人,有朝一日恢复帝制,必不忘恢复科举,必不忘卓尼还有秀才应试。

大员听罢,仰天长叹。呜呼幸哉!民心所向!恢复正统指日可待啊!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把这个老秀才塞进一个马驮子里,一同向北。路上,闲着没事,一个大员抛出一个话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出自哪一条河。红笔师爷把脑袋伸出来说,黄河呗!黄河发源于巴彦喀拉山北麓,穿越黄土高原。黄河沿途的地理环境复杂,河水携带的黄土泥沙沉淀,形成地上河,致使黄河经常改道。一个村庄今天在黄河之东,明天可能在黄河西边——

学问还没有抖擞完,折叠在马驮子里的老秀才开始放声呕吐,颠得太厉害了。一时大惊,才想起身后的那一场鼠疫。难道此人已染鼠疫?果如此,鼠疫跟着我们来了!

随从赶紧捂住口鼻,把老秀才连同马驮子扔进路边的一个沟壕里。十几个人掘了土往他的身上掩埋,埋到脖子时,老秀才的脑袋耷拉下来,脑后的一根一拃长的辫子猪尾马似的翘起来——显然是辫子被剪掉之后新重留起来的。大员动了恻隐之心,摆了摆手,无限伤感地说,不要灭绝他吧,不然恢复正统的拥护者又少一人。随从看了大员的眼色,扔下手里的工具,扬长而去。

红笔师爷把身上的土一掬一掬移开,这些土是朝廷的大员埋在他身上的,所以跟别的土不一样,不得造次。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之乎者也地从坑里爬出来。

整个藏巴哇庄子的人扶老携幼往西边跑,说是“白狼”从东边过来了。红笔师爷跑不动,他浑身发热,身子抖得像一把筛子。他知道自己病了,但绝不是什么鼠疫,只是心情过于紧张积下病了,能喝上一碗热水就好了。他爬在地上,拽住匆匆走过的一个人的裤腿说,我是卓尼官寨的书记官,给我一碗水喝。那个人踢了他一脚说,呸,卓尼官寨的书记官是南杰嘉波的先生,看你这个㞞样子连个旱獭都不如,旱獭都会给人做个揖呢,滚开!

红笔师爷爬进一个地坑院,里外都没有人。他一件长衫前襟铺着后襟盖着,歇缓着,就睡着了。睡到夜半,快冻死了。他像一个耗子一样在地坑院里爬来爬去,爬进一个土窖里,竟然找到一桶水,两张干羊皮,还有一堆洋芋,一些干柴。怀里摸出火镰和一张羊皮纸,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柴燃着。喝了水,烧了洋芋填了肚子,身上有了一点力气,这才想起了他的南杰嘉波。

天哪,我这是做的什么事啊!南杰嘉波待我如父,我竟背叛红笔师爷这个官寨里重要的职位,跟着所谓的朝廷跑到这里差点被活埋。现在命若游丝,气息奄奄,即使能爬回船城,脸也没地方搁了。这里竟是他的葬身之地,他老泪纵横。

他在地窖里昏睡,也算是找到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到底死呢还是活呢,没想好,先缓着。

又过了几日,才想起喇嘛崖的那些塞隆。真是蹊跷呀!那些塞隆是哪里来的呢?一定是一种诱饵,把它们引出来。塞隆是瞎的,是凭着嗅觉涌到一个地方的。黑死病,是卓尼人做出来的假象。再糊涂的秀才也是秀才。

看着朝廷大员仓皇离开喇嘛崖,那些去往天藏台的“尸体”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咧着嘴对奥什旗大总管说,饿了饿了!其中一个叫得最凶的是船城里百灵掌嘎的喇嘛保。大总管伸手摸了一下喇嘛保的脑袋说,你还会说人话啊,我以为你叫了一个时辰变成“瞎瞎”了呢。从袍子里掏出一只酥皮点心塞进喇嘛保的嘴里。酥皮点心太好吃了,还没沾着牙根就溜进肚里。喇嘛保在自己腮帮子上扇了一饼,后悔不迭。他还想要一只,就凑到总管跟前说,奇了怪了,这点心到底放了什么东西,“瞎瞎”嗅着味儿阿么就都钻出来,奇了怪了!总管又掏出一只点心塞喇嘛保嘴里说,最后一只了,不能多吃的。快回船城吧,一只“白狼”从岷州方向过来了,南杰嘉波的羽毛信飞遍了卓尼川,快回去鞴马扛枪上阵吧!这次得活着回来啊,不然你没有后人领达汉嘎书呢!

朝廷大员的退去,让南杰嘉波和江措大头目兴奋不已。上酒!心照不宣,端起青稞酒一饮而尽。青冈在他们身后抿着嘴笑,手上还拿着香油和迷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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