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被错待过的孩子‖文/梁蓓
当年，那个被错待过的孩子
“你翅膀硬了，啊，有本事别认我这个妈……”，此刻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气势汹汹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亲妈。
“人家能挣钱了呗，……”斜斜靠在餐椅背后，凉凉的气息，嘲讽的话语，有着精致眉眼的女孩，是我的亲妹妹。
那一刻，我的头，忽然就炸了。
（1）
其实，这样的场景，从我上大学，已经不太上演了。
毕竟，我毕业了后，“翅膀”就硬了，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拿捏了，得趁早刷点好感度。
我没有回答，甚至都不想再说一句话辩驳，又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种常常蜷缩在被角哭泣的感觉……
（2）
十岁以前，我还算有一个比较幸福的童年。
爸爸在一家食品厂上班，妈妈在家赋闲，而我，一直是由姥姥带着，过着幸福的、农村孩子所特有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日子。
家在河边的孩子有太多可以玩乐的地方，三月的花、五月的果、七月的鱼、九月的虾、十月的蟹……
（3）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十岁那年，妈妈再次怀了宝宝之后。
农村的户口，在那个年代，第一胎是女孩的人家，可以允许生二胎。
我的妈妈，一直想生一个男孩。那年，她36岁了，怀了第五胎。
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婴。
爸爸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生气，只是依旧尽职尽责的伺候月子，像以往的每个月子一样，好像孩子的到来，对他来说，还不如给妈妈做好一碗荷包蛋来的有成就感。
而妈妈的情绪，很崩溃，极度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个时候，我特别想留下这个妹妹，抱在怀里不撒手，整整“看”了五天，最后，妈妈慢慢的跟孩子有感情了，才放弃把孩子扔掉的想法。
是的，是扔掉。妈妈曾经说过，她的孩子不送人，省的一辈子牵肠挂肚。
（4）
这个妹妹，我是实心实意相待的。
妹妹才几个月的时候，有一次，爸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说了一句滚开。我默默地抱着妹妹就走开了，转身的刹那，眼泪就滴下来了。
那个时候，虽然小，但是已经隐隐约约知道，爸爸妈妈是想要个儿子，所以就特别敏感，一听见有类似嫌弃的字眼出现，就发愁，那么小小一点的妹妹，可怎么长大啊。
现在想来，极其幼稚，妈妈没有嫌弃妹妹，嫌弃的是我啊。
（5）
后来，我的日子，便慢慢难过了。
十岁的孩子，一点点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在辱骂声中生存。
十岁前，我很少跟我的妈妈在一起生活，隔一两周见一次面，也大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洗干净，亦或是哪个行为不对，惹来妈妈对我们祖孙俩的批评。
突然生活在一起，摸不清彼此的生活习惯，脾气秉性，往往就会有摩擦。
其实，我哪里有什么摩擦敢给妈妈呢。
那个时候，同龄的村里的女孩们，都会做很多很多的家务了，比如一下课，就会去屋后的田坎上，割草。提回家后，用菜刀给猪圈的小猪崽们剁成细细的颗粒，喂它们吃饱。比如会收菜园子里的蓖麻子，等着磨油。比如会提个小篮子，满村的捡碎玻璃渣，卖到村口的收破烂的地方，换几角零钱给家里买盐……
而这些，在我没回家之前，是从来没做过的。
后来的很多年，我常常在思索，妈妈也是有苦衷的吧！
毕竟，整个村子，只有我家，是两个女孩，这在当时，被称作绝户。
妈妈一辈子性子要强，嫁的爸爸，又是村子最能干的人，在那个年代，每天兜里的钱都是厚厚的一沓子。
妈妈是不习惯这样的反差的，一下子，从全村最羡慕的女人变成了最没本事的女人。
在那个大家都不怎么样有钱的年代，生儿子是实打实的财富。
一个女人，生不出儿子来，是要被全村人耻笑的。
妈妈发现，不仅她比不上那些生了儿子的女人，连她的女儿，也比不上那些人家的女儿的时候，大概是最崩溃的吧。
村里所有的人都在说老梁家的姑娘不招呼人，不会干活，只会抱着本书看，有啥用。
（6）
我的妈妈，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我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一开始，我还会据理力争，后来，我便不再分辨了，任凭那些不管是恨铁不成钢的，抑或是迁怒的语句，刷刷的落在身上、心上，逐渐对亲情麻木。
最伤心的那一次，莫过于爸爸出差回来吧。
没有人能体会，我有多么的盼着爸爸出差回来，能跟我说两句话，更没有人能体会到，爸爸听从妈妈的话语后，甚至都不问我一句，就让那无情的重重的巴掌落在我的头上、肩上、背上的时候，那种冰凉且疼痛的感觉。
（7）
那天，我在三楼的阳台角坐了整整一晚，哭的泣不成声，最终却没有迈开那一步跳下去。
那一晚，一直捧在手心里疼的妹妹，才十一个月刚刚会爬不久的妹妹，把我那个冬天里，唯一的一双棉鞋，辛辛苦苦的扔进了马桶里。
我的妈妈，看不见她的大闺女一脸霜珠从三楼下来，想不到她数九寒天怎么过冬，只是很开心的逢人便夸，她的小闺女有多么的厉害，这么小，便知道打败姐姐，扔掉她的棉鞋。
就好像，她说的越厉害，越匪气，越多一丝丝像男孩，就真的会变成男孩子一样。
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能冻僵一个人的骨髓。干衣服放着放着都很潮湿，更何况浸透了脏水的棉鞋。
那两周，我穿着漏脚背的单鞋。
二十年了，年年脚上的冻疮还在，又痒又疼，疼进心里。
（8）
妈妈直到现在，跟大家聊天的时候，还在讲着我小时候有多么多么的省事，每次听着，我都是笑笑。不是省事，是你根本没管，怎么会不省事。
还记得，有一次我感冒了，烧了整整四天，最后实在难受的狠了，就跑到了姥姥家，没想到姥姥却去走亲戚去了。
我就躺在了姥姥晒在门前柴垛上的被子上，一阵一阵的发烧，冷极了，就躺一半盖一半，睡到迷迷糊糊醒来，天全黑透了，也不知道深夜几点了，全村不见半点火光。
十岁的孩子，害怕所有的黑色的光景，怕极了，躲在柴垛中间，熬到天亮。
慢慢的，上了初中、高中，我就不常常回家了，每天早早的去学校，用饭盒在学校的大灶上蒸一份米饭，留着头一天晚上切的咸菜，胡乱吃过，就也是一顿饭。
……
上大学后，远离了那个环境，慢慢的就平静了很多，身上的戾气也淡了很多，但是，却活得很累。
（9）
高三的时候，我曾暗暗的喜欢我的同桌。那个有着清晰的眉眼、精致的脸庞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衣，现在梧桐树下，惊艳了我整个的青春。
当我知道他也喜欢我的时候，甜蜜的无与伦比。
但是，短暂的惊喜过后，我就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我心底里以为，我是没有人喜欢的，配不上任何一段美好的感情。
无休止的争吵，从高三到大一，终于精疲力尽，分手后，反倒坦然了。看吧，我确实是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事物的。
（10）
后来，工作了，也遇到过倾心喜欢我的人，但是，我都不敢相信，谁会喜欢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喜欢自己的人呢？
再后来，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公，特别平凡的一个人，一般的大学，贫穷的家境，简单的水到渠成的感情，我莫名的却觉得安心，这样总不会嫌弃我了吧。
婚后的生活，一地鸡毛，捉襟见肘的生活，难以相处的婆婆，努力回馈原生家庭的老公和失去爱的能力的我，每每陷在这样的纠缠里，我都会默默地想，看吧，你果然不配拥有任何的幸福。
产后我多次想抱着孩子跳下那幢高高的楼，又多少次看着孩子的眉眼，泪眼滂沱……
老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是产后抑郁。
其实，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哪里是产后抑郁，我是爱无能。
（11）
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纪，我是近距离留守儿童。
在青春敏感叛逆的年纪，我是活在卑微、讨好、战战兢兢里的懦弱少女。
在鲜衣怒马、仗剑飞歌的年纪，我是连爱情都不相信的自卑、胆小的姑娘。
老一辈的人爱说命。
有的人命好，有的人有福。
其实，人哪有什么命好命歹，一切，不过是性格使然。
所有的由性格选择，最终形成的人的一生，就是命。
长在爱里的孩子，充满了阳光自信，就像一颗小太阳，这样的人，就是我，看了也是欢喜的。让人欢喜的孩子，当然很多人喜欢，机会自然多。这样的孩子，最是能分辨，什么样的感情是真爱，自然能在芸芸众生之中，收获最真实的爱情，
是以，一辈子顺风顺水，最是命好。
缺爱的孩子，活的卑微，像是所在角落里的一棵草，引不起任何的波澜，得付出更多的努力，才会有收获。这样的人，别人稍微给一点点甜，便觉得蜜一样，往往看不清爱情的真相，继续生活在不幸福里，不幸着。
当年那个被错待过的孩子，不仅仅是错待了一时，是错了一生。
有孩子了，就请善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