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文/寒翌

冠玉

我是神界的一个小官，封名曰冠玉，标志为神冠之上，明玉一枚。取意玲珑心，本玉质。我的工作就是引渡那些早夭的孩童回归本位，也就是重列仙班。

没错，他们本就是被贬下界的仙童，死后自然恢复神位。也是解脱。因为据我观察，这一类孩童，早熟早慧，天资过人，面如冠玉，这是他们的共性。因此他们格外引人注目,眉眼起落，灵气逼人。

可惜啊，春风妒少年。命数皆不长久。命格天定，人间留不住。

今日，我要去引渡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见到他时，却不愿跟我走。要知道，童子之命的人在断气的一瞬间，神性纷至沓来，而人性，被覆盖的几乎不见。所谓神性，也就是无欲无求，更无牵挂。他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不愿解脱红尘的仙童。

我对他说：“你应当恢复神性了，还有什么不肯放下？你命属天神，不是凡人。与他们，不同。”他低眉，说：“请你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去和重要的人，道别。”我叹口气，点了点头。我也好奇，什么人能让神仙难舍至此。跟着他来到一间院落，院子里，桃树下，一个少女静坐石凳上，桌上摆着一些画纸。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失明之人。我们离很远她就开口说话了，“是清月吗？快来看，我画的怎么样？我的画技那可是…”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说:“你是，来告别的吗？”少年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想了想，抬手覆住了少女的双眼。哽咽到：“我今天就走了，你以后不要再任性了，没我在，你也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反正你也看不见，哈哈…”只有我看到，少年脸上泪如珠玉，已然泣不成声。

少女缓缓抬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你遮住我的眼干什么，我又看不见，天热你出了好多汗。没关系，我知道我们一直在一块儿呢，我也一直看着你。”

时辰不能耽搁，我带着少年登上了云端，听着他在旁抽噎，随意说道，“你们很快就会相见，急什么”“什么意思？”“她比你更要聪慧，一身玉质，灵气难掩，应是你前面的师姐，下去历劫了。”少年终于回神，对我深深一拜。我摇了摇头，造化无私，天命已定，人间只是一场荒诞罢了。

人世苍茫，浮沉过往。纵有满腹锦绣，又奈何人间无全玉。枯荣轮回皆为天道，天道不可违。天上的神官总笑话我说，人气盛，神性渺，不像个神仙。他们是真正的神，沧海桑田，千年不变。就像凡人给他们塑的金身，威严仁慈，却无情无欲，像是石头，呵，他们本来就是石头。

听闻曾有妖怪贪恋红尘，狐狸化作佳公子，长安街头美名远扬。

而我们神，若如此，那只有一个下场，就是神性被污，渐渐消散，最后，灰飞烟灭，没有前尘也没有后世。消失的彻底，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回。只有神籍上，被抹去的神名，徒留一段谈资让他神耻笑。毕竟，他们太无聊了，不死不灭，时间对于神，毫无意义。

终至神殿，我将少年送入命阁，让他销去人史，恢复神籍。他似乎隶属月神，难怪月辉护身。而那少女，应属烈阁，即日神。看来，还是难以会聚。也难说，若是他们心志惟坚，也能有相逢之日。说道心志，我想起了一个小妖，就是那个狐狸公子，本能成仙，却因喜爱游玩人间，竟迟迟不愿飞升。也好，我上次托他去长安带的霜刃酒，算算日子，应该到了。霜刃乃是烈酒，如霜刃刺喉，肺腑会生动起来。做神久了，怕自己变得跟那些石头一样，体味不出十里红尘。这么想来，我这是在灰飞烟灭的边缘徘徊了。为了霜刃，值得。冠玉之神做久了，也想体会一下红尘的这把灰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