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鼻祖“毁容”了,我却为她庆幸
每日一叹,世人太在意容貌这回事了。美人迟暮要叹惋,美人整容失败,又要嫌她不理智。
第一个被冠以“超模”(super model)名号的模特——琳达·伊万格丽斯塔(Linda Evangelista),在9月22日发文称,自己5年前在接受了冷冻溶脂手术后,出现了“反常性脂肪增生”(PAH)的副作用。发现两次矫正手术无济于事后,她认为自己已经被“永久性毁容”,还因此患上深度抑郁。
▲琳达近期还在ins上晒出旧照。
可是看她的近照,很难会觉得已经到了“毁容”的地步。虽然在丝巾的掩饰下,琳达面部的浮肿依旧显而易见,但不管手术成功与否,肉体也迟早会松弛。怪只怪,我们潜意识里就不接受衰老这件事。
用最近的段子来讲,琳达或许就是体象障碍的受害者。要知道,“不到一万美元的日薪,不足以让我们超模起床工作(We don't wake up for less than $10,000 a day)”,这么嚣张的金句就是出自她之口,为何还会对自己如此不自信?
▲右图为琳达于2016年4月27日在纽约被拍到的样子。/视频截图
我们今天谈起琳达,难免惊叹于她的卓越“战绩”。15岁入行,20岁就成为了“老佛爷”卡尔·拉格斐(Karl Lagerfeld)、摄影师史蒂文·梅塞(Steven Meisel)等人的灵感缪斯。光是全球各种时尚大刊封面,她就上过不少于700次。
当然还有她掀起的那些时尚风潮,比如在80年代冒着断送事业的风险而剪的短发,比如经常更换的发色。而这些,都成功帮助她获得了更高的辨识度及知名度。
但时尚是一个产业,模特们虽然会被称为“缪斯”,却并不算是创意的生产者。如果不是摄影师彼得·林德伯格(Peter Lindbergh)的建议,琳达未必会成为那个开启潮流的icon。真正塑造风格的主力,是造型师、摄影师、广告人、经纪人等拥有市场嗅觉的从业者。
再回看琳达的从业史,不难发现她对模特事业的执着。即便是在荧幕上出现,出演的也几乎都是纪录片。
她的专注得到了回报。人们为她创造了“超模”一词,称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超模(The Greatest Supermodel of All Time)”,“老佛爷”夸她“全世界最专业”,她固然拥有无可辩驳的美丽,但这当真可靠吗?
▲老佛爷曾应俄罗斯版《Vogue》2012年12月号邀请,让琳达担任模特,亲自掌镜拍摄了一组黑白大片。
身为模特经纪人的博主@比例billie 在分享模特们的日常时提及,前一年接通告接到手软的模特,次年有可能连旺季都接不到工作,仅仅因为客户觉得这位模特或这种风格“被用滥了”。
而曾担任过模特的社会学家阿什利·米尔斯,则在《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一书中提到了“炒作”的重要性。有时候,某位模特突然在圈中爆火,不一定是Ta的长相、身材、风格有多么出众,可能只是因为“同行推荐”“竞品都在用”。
即便是拥有时尚话语权的从业者也难以保证,什么样的模特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成为超模,成为和曾经的琳达一样的天选之子。
▲琳达仍会不时怀念与好友们奋战天桥的光景。
正因如此,《美丽的标价》中才会如此直白地写道:“……成就或摧毁时尚事业的是有组织的集体行动,而不仅仅依靠个人天赋。……任何一位模特的成功都不是基于例如美丽这样的内在特质,因为美丽有着社交生活。”
琳达或许只是被时代选中了。无怪乎她在功成名就后,依然无法停止容貌焦虑。
原生家庭经济拮据,琳达十几岁就外出打拼。住在爬满蟑螂的小公寓里,每天打3份工、赶8-10场面试,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虽然参加过选美大赛,可就是因为没抓住最初的时机,花了3年才算真正打响名号。
▲琳达曾在妈妈75岁生日时在ins上晒合照。
她不是没想过放弃。16岁的时候应邀去日本工作,却被要求拍裸照,她当场拒绝。但两年后,琳达还是不甘心,决定重回模特圈。
我想那时她就应该知道,身处名利场中心,自己即将面对的潜规则与不公平,一定比这更甚。但她坚持了下来。除了靠自己的运势与容貌,还需要无数次服从。容貌似乎是可以由她控制的变量,她自然会对此格外执着。
年纪大了,美貌不再,便下意识想去塑形。身边人推荐说“酷塑”效果不错,这个医院设备先进,那个医生经验老到,她便跟着去了。她已经有了最顶级的资源与人脉,副作用产生的概率仅有0.0051%,可命运还是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意大利版《Vogue》2005年7月刊,琳达出镜拍摄的这一组照片,现在看来相当讽刺。
今天很多人能意识到,我们容貌内卷的根源不是某个个体的虚荣,而是舆论环境的压力。作为美好与格调的代表,模特们感受到的焦虑,比我们更胜许多筹。
近期揭露维密压榨模特的前维密天使布里奇特·马尔科姆(Bridget Malcolm)就提到,自己只是因为臀围多了1.3cm,就被维密以“过于肥胖”为由抛弃,她的模特事业自此一落千丈。
时尚圈要求模特维持极端纤瘦的身材,为此甚至有人让她靠吸毒减肥。而她也曾自觉接受这种“洗脑”,最长绝食过3天,连续10年与进食障碍作斗争,还停过经、脱过发。
讽刺的是,她最虚弱最不健康的时候,正是她工作邀约最多的时候。
这并不是新鲜事。
简·方达(Jane Fonda)回忆,自己在上世纪50年代入行,第一次演电影就被要求拔掉后牙、戴上前假牙,只因她原来的样子“不够美”。
戴芬·祖尼加(Daphne Zuniga)则在确定出演一部电视剧后,被经纪人要求“注射点肉毒杆菌、胶原蛋白之类的”,而她也老实照做了。但紧随其后的,却并不是变美之后的欣喜或满足,而是感受到自我被否定之余,还要被迫“欺骗观众”的羞愧。
被推到台前的icon们往往难以辨别,身边的种种建议究竟是在帮助自己成就风格,还是让自己变成可以被随意塑造的工具人。而盲目服从的习惯一旦形成,有可能会对其一生造成难以逆转的影响。
▲上世纪70年代女权主义者的观念,在今天依旧振聋发聩。/《Misbehaviour(品行不端)》
经纪人@比例billie 就见过不少缺乏想法的模特,退役后无法适应朝九晚五的生活,此前又未曾为自媒体事业提早铺垫,分分钟陷入转行困难的尴尬,不得不面对心理上的极大落差。
而这也是男模被认为“价值”不如女模的原因之一。阿什利·米尔斯发现,模特是被凝视、被性化的,一旦男性加入了这个行列,就容易被认为是抛弃了传统的“男子气概”。而这份职业的不可持续性,也让全社会都为男模制造阻力,用各种歧视的手段,把他们“赶”回到“正经”的工作岗位上。
▲我们好像太听“大环境”的话了。/《Miss Representation(雕塑小姐)》
大众对模特的想象,是在年轻貌美的时候展示美好的肉体,在退役之后风光嫁入豪门相夫教子,坐享优渥而无忧的人生。
但实际上,真正能如此“幸运”的不过凤毛麟角。万一夫家产业经营不善,自己说不定还要复出养家。除此之外的多数人,则依旧要回到平庸甚至贫困的生活中挣扎,而大众对此并不关心。毕竟,“女孩子嘛,找不到工作没关系,嫁个人就好了。”
我当然相信,不论男女都值得更有保障的生活。但在这个处处暗示女性向下流动的环境里,姑娘们更应该多一些警惕心。
我只是希望,当我们受现状所困、觉察出身边人给自己灌输的观念不对劲时,一定要想办法跳出来审视自己的处境。不要让自己在一个信息茧房里沉溺太久,多和不同的人交流,可能就会有新的思考。
而当我们发现亲朋好友陷入某种执念时,也可以尽自己所能,向他们伸出援手。这样,因容貌焦虑而毁容的女孩,或者因课业压力过大而选择自杀的学生,以及因行业变动而陷入绝望的中年人,或许就可以少一些。
▲为意大利版《Vogue》2008年8月刊担任模特的琳达。
在琳达公布自己的遭遇之后,同为五大超模之一的娜奥米·坎贝尔(Naomi Campbell)和辛迪 · 克劳馥(Cindy Crawford)都给她鼓劲。
“你能分享你的经历,而不再被它所束缚,我为你的勇气和力量感到骄傲……(I applaud you for your Courage and strength to Share your experience and not be held hostage by it anymore……)”
诸如此类的话,看起来像是一种“找补”式的安慰。但实际上,正如她们所说的,琳达是拥有自己的精神力量的。她也早就身体力行,用自己的观念去影响这个世界了。
年轻时,好友、黑人超模娜奥米遭受种族歧视时,是她和克莉丝蒂·杜灵顿(Christy Turlington)站出来,放话与娜奥米共进退。而现在,她依然在社交媒体上声援性少数群体,为动物保护事业奔走。
▲英国版《Vogue》1990年 1月刊大片,由Peter Lindbergh掌镜。
2016年11月,琳达已经被任命为护肤品牌Erasa的创意总监和副总裁。如果不是因为整容失败导致深陷抑郁,她或许已经在商界一展宏图了。
而今天,她决定走出阴霾、起诉整容机构,证明她已经开始重拾属于自己的力量。
对于琳达而言,容貌是吸引关注度的最大助力。但只要愿意,她同样可以逐渐降低容貌在生命里的权重,在美貌至上的领域之外,找到属于自己的新的价值。
分享自己失败的整容经历,是她在“girls help girls”事业上迈出的并不新鲜的一步,却可能是她向新的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年龄和外貌不该是限制女性发展的因素,她才56岁,还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