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硬衬做布鞋
硬衬,又称:布衬丶硬骨丶骨子,硬衬历来是制作手工布鞋的主要原材料。在我国已有3000多年悠久历史,据考证:最早的手工纳底布鞋在山西候马出土的西周武士跪像所穿的布鞋。早在仰韶文化时期,当时男女鞋饰沒有明显差别。到殷商时期,初步建立了礼制,已有各种鞋履,可以说皮丶棉丶布丶草俱全。手工布鞋早期是妻子为丈夫做鞋,母亲为儿女做鞋,儿女为父母做鞋,只用于家庭內部,随后有了鞋匠(皮匠)和卖鞋的商贩,布鞋逐步商品化,后来成为制造业,在我国有了众多的鞋社和鞋厂,布鞋规模生产。布鞋经历了3000多年,在近200年里被蜂拥而至的皮鞋所代替,人们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布鞋不再是权贵富豪的生活用品,还有相当一部份普通民众沿用至今。
但是现代人经过皮鞋的"磨练"又开始返朴归真,顷向与享受前人手艺。手工纳底布鞋"重出江湖",以柔软舒适丶透气吸湿丶健康实用,如今还有强大的生命力。布鞋工艺和材料也有所改进,式样翻新以时俱进,真是锦上添花眼花缭乱。
硬衬是制作布鞋的主要原材料,国內需求量相当大。全国也有很多地方制作硬衬,只是制作方法和工艺有些差异,尺寸不同而已。硬衬有鞋面衬和鞋底衬,鞋面衬一般是两层,优质一点的旧布头才能糊鞋面衬。鞋底衬有2层到6层的,差一点的旧布头都是鞋底衬的材料。
初始硬衬尺寸家庭妇女根据双脚的大小而定,把面粉放在碗里,用开水冲成浆糊,把一层层旧布叠加起来,尺寸也不过一市尺左右,在阳光下晒干。后来硬衬逐步商品化,零卖的硬衬一般通用标准是1尺4寸x1尺7寸2层(又称双衬)。直到硬衬进入鞋社和鞋厂,硬衬的尺寸有用户根据需要而定,有1尺8寸x2尺8寸3层和4层的,最厚的6层,有1尺6寸x3尺6寸3层和4层的。
全国有许多地方糊硬衬,制作方式大同小异。今天讲的是硬衬之乡,吴县黄桥公社(乡)陈其大队(村),全乡有百分之九十农户都糊硬衬,陈其村百分之百,也是全乡最强势的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套简单的糊硬衬工具,
在解放初期肯定不滿100元钱。糊衬台,5尺X3尺,解放前的2.5尺X2尺,高2尺5寸。浆糊缸丶剪刀丶拆刀,衬板若干块。衬板不夠,贴在墙壁和砖地上晒干。
糊硬衬是[陈家上(陈埂廊)丶芦家上(罗埂廊)丶旗杆村(旗杆庄)]陈其村的传统产业,初始时间已无法考证。祖祖辈辈都是靠糊硬衬度日和贴补家用,糊硬衬养活了一代代人,又其是没有土地的穷苦人。象我们罗埂廊,是出了名的"穷煞罗埂廊",大部份沒有自己的土地或者很少的田地,有人只能租田种(是租种大户人家的田)丶有人做长工丶有人做包忙(农忙时帮人家干农活)丶有人打短工(临时工)丶也有人做手业(五匠)丶有人做些小买卖(生意),妇女在家糊硬衬几乎是家家户户统一的产业,男人到附近小镇上去卖衬,然后卖回来一些粮食和破布,也能苦度光阴。陈其是低洼地区(农田三年淹二年),自然灾害无情,硬衬有"感情",陈其有句俗话:"没(淹)掉圩田不要愁,只要糊衬拆布头"。糊硬衬还是个劳务输出项目,有人到上海等地教糊衬(授教技术),有人帮厂家糊衬成为工人,甚至落户上海等地。由此可见糊硬衬这个产业的重要性,能持久几千年的生命力。
1957年合作化时期和58年人民公社化时期,那些本是穷苦农民出生的干部,思想极左爱面子("政绩"),官僚主义丶命令主义丶工作方法粗暴,脱离群众(穷苦弟兄)。为了"练钢铁"砸饭锅拆屋脊,砍树木。刮浮夸风,吹牛粮食亩产吹到3万斤,哄骗上级领。不准群众糊硬衬,不听命令被发现后就砸浆糊缸。屋漏又遭连夜雨,三年自然灾害,天灾人祸饥饿和疾病夺走了无数人的命。1961年黄桥公社成立,陈其大队(罗埂廊)第四生产队成立,成为经济独立核算单位,生产队管理委员会,为解决社员吃饭问题,在布局好农丶渔业生产后,鼓励社员糊硬衬,为社员开自产自销证明,在农闲时间为妇女留下时间糊硬衬。干枯的糊衬台又湿润起来,贫穷和饥饿的社员更加努力,期盼尽快改变生活。1966年文革开始,几乎无政府状态,当时虽说没直接冲击糊硬衬,但各种会议和政治活动耗费时间。我们生产队抓住机会糊硬衬,产量多了生产队用船摇到周边市镇上去卖,还是有压货。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决定大家出费用秘密派老会计蒋小弟到北方推销硬衬,是黄桥公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个月后凯旋而归,于南京丶河北丶山西几家鞋厂签订布衬销售合同。社员挑灯夜战糊硬衬,又一个月后布衬坐上了火车运往客户。一不做二不休,又跟内蒙等鞋厂签订合同,布衬需求量大,社员可以代收队外亲友的布衬。好景总是那么短暂,1968年大队知道后,调蒋小弟和我们生产队布衬业务到大队开办糊衬厂,第一家社队企业吴县黄桥陈其综合厂成立。统一收购9个生产队的布衬,统一采购破布,核定布衬数量于双衬为标准,计算工分参加生产队分配,利润结算到生产队,还额定超产衬用货币结算到社员个人。几千年的私有化糊硬衬一夜进入集体化,做到了依副养农,得到上级领导的默许。
进入20世纪70年代,文革还在继续意识形态还在作祟,学"典型"学"先进",不安科学和气候条件,不遵经济规律,全面学种双季稻,成本翻倍,化工量极增,几乎360天泡在田里还不够。糊硬衬成为资本主义尾巴,在政治和时间上受到双重限制。社员们白天干农活,只能晚上拆布头早上糊硬衬,为了几个钱一晚睡3-4个小时。双季稻越种越穷,年年冬季帮其它公社大队开河和改造渔塘,沒有工钿自带饭,生产队经济倒退,陈其大队成为老大难,工作队似走马灯一波又一波,有些连稻麦都分不清,夸夸其谈外行管内行。从文革前每个工10分,能分到6角到8角,最高的生产队1元多。进入70年代"黄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每10分只能分到1角多到4角多,最差的生产队倒贴9分,如果没有布衬利润,会更低。辛勤劳动一年的社员们期盼年终分配方案揭晓,欲哭无泪又无奈,生产队已是风雨飘摇。改革开放春风吹拂祖国大地,各项各业象百花绽放,糊硬衬雄风再展,改革开放初期到达顶峰。
随工业发展制鞋有了新型材料,替代了大部分布衬,鞋类也是五彩缤纷,人们对穿着更讲究,会选择更飘亮的鞋类,布衬需求年年減少。进入21世纪布衬需求急速减少,虽说现在还有个别人还糊一点硬衬,都是50后老太太,80后开始已经没人再会糊硬衬了。估计不远的将来布衬产业会灭绝,糊硬衬制作工艺已经无人接班,即将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