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李泽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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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著名美学家、哲学家李泽厚先生于美国时间周二(2日)上午于美国科罗拉多逝世,享年91岁。

李泽厚先生的去世引起了一小波的讨论,各媒体也都有不同的报道,但基本是语焉不详。

李泽厚于1930年生于湖南,先是考上湖南省第一师范。解放后1950年考入京大学哲学系。1954年毕业,进入中国社科院哲学所当研究员。同年入选巴黎国际哲学院院士,以及美国科罗拉多学院荣誉人文学博士。

在上世纪80年代的“美学热”中,李泽厚被青年人尊为“精神导师”,主要是他写的三本书:《美的历程》、《美学四讲》、《华夏美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学术风气还比较自由,他曾到世界多所著名大学做访问学者。

不过谈到美学,李泽厚:“美学是很麻烦的问题,也是很复杂的题目,包括中国美学,也是很麻烦的问题。包括这个词就很讨厌,美学这词,中国本来没有这词的,是20世纪初从日本, 日本人搬过来的词。”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讲,我们后面再说。

1992年,李泽厚出国。先后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密歇根大学、科罗拉多学院、斯沃斯莫尔学院任客座教授。2002年到香港城市大学任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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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对李泽厚先生的学术成就,一般认为他是美学家、哲学家,其实并不正确。

因为他这些年致力研究的是中国思想史,著有《中国(古代、近代、现代)思想史论》,也包括他的美学研究,也是基于历史美学的。

比如,为什么中国人喜欢龙凤、华表这样的图腾形象;为什么对诗词歌斌的语言美、韵律美感兴趣;对中国书法中文字形式美的痴迷;以及对中国山水画清冷的眷恋。

其本质是中国人对历史传承的恪守、对祖先的崇拜。这就是《美的历程》一书的基本观点。

所以说,他是个历史学家,并且是思想史学家。

先说,这样的一个史学家为什么做了那么多美学的研究,而又对美学有着一种无奈。

第一、美学研究是终极研究。

无论哲学、史学、政治学,最终的问题都是对美的认识问题。

你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最美的衣服是军装。军装真美吗?正是因为受了政治的影响。

你再比如说,靠勤劳致富就美,靠资本发财就丑吗?当下这种观点也很受欢迎,这是受了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影响。

还有,对人表达强硬是美呢?还是有勇气检讨自我是美呢?

所以,不同的表现都是对美认识的不同。

正如道家批评儒家,啥是美?是你们儒家先定义了丑;啥是善?是你们儒家先定义了恶。

而李泽厚先生是忠实的儒家继承者,也有人说是新儒家,他宣扬儒家主情论。就是中国人的所有文化传统是基于儒家的仁学。

他的《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一书,从剖析孔子仁学开始,提出中国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问题,认为血缘、心理、人道、人格为四大因素。孟子、荀子又从内、外两方面展现了个体人格的伟大。论证了中国人的辩证法是“行动的”,而非“思辩的”等等。

所以,当他面对美学的时候,其实讲的是思想史,所以他说:美学是很麻烦的问题,包括这个词就很讨厌。

那么,就是这么一个麻烦又讨厌的问题,他为什么还要研究呢?

第二、上世纪那十年让中国人不知道了什么是美,甚至不认可最基本的道德伦理,从认识美开始找回传统是一条捷径。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而这背后是伦理的问题,中国人的伦理观来自儒家。

当时李泽厚先生的这种切入是很巧妙的,因为从美学带入回归传统还不那么敏感。

第三、自我保护。

你可以理解为打擦边球。上世纪八十年代,学术上是有自由,但在思想史上也是有禁忌的,况且到现在也没有否定五四之后对传统文化的否定,直接回归传统等于是对五四的否定,而从美学回归,等于是走了一条曲线。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李泽厚先生经历过了那十年,所以,从美学入手更像是自我保护。

有意思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李泽厚先生开创了中国美学的研究,但社会上对美的追求并没有回归传统,反而是走了西方的美学之路。

这也算是李泽厚先生的贡献,因为他的带动让中国人认识到了个性化的美,可对他个人来讲是挺尴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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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泽厚先生的另一大贡献是,他提出了“告别革命论”。

这是他美学研究的一个延伸,因为建国后,中国人崇尚的是革命美学、是革命史观。革命就是美的,现在还有很多人有这种思想。

告别革命,提倡改良,回归儒家,这是中国思想史的一大进步。这之后才有了国学热、儒学热,弘扬传统文化。前些年主流意识形态的发展也是走了这条路。

这也是现在主流思想对他的认可,不过现在这种思想好像有点动摇。

需要说明的是李泽厚先生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特别是在经济学上的认可。

一面是儒家,一面是马克思主义。当然这里的儒家和马克思主义都是原教旨主义的,儒家是先秦的儒家,马克思主义是没有经过苏联改造的马克思主义。表面看矛盾,但经过这么多年在研究,二者在天下为公上是统一的。

任何一个学者都无法摆脱原生文化和时代的禁锢。

李泽厚先生也一样。

李泽厚先生反对民族主义,认为民族主义很危险的。这是世界社会学界的一个共识,这种认识是非常理性和积极的。

但是他并没有摆脱传统“华夷之辨”的思想。2006年在台湾有关施琅问题的讨论中,他提出了李自成如果胜利了,要比少数民族建立的清朝强很多的观点。

基于以上的原因,他的哲学思想与美学体系曾受到了知识界的强烈质疑。

他思想上表现出来矛盾的东西,也是100年来,中国人思想上的矛盾。

这是历史的一个结。

我个人认为,这个结不需要解,知道有这样的一个结就好了,它并不影响现代人的认知。最起码现在没有人认为穿军装最美了,这就是进步。时代的局限性这道槛不好过,所以,对李泽厚先生的单纯的褒贬都不可取。

从学术本身和他的研究带来的进步意义上看,李泽厚先生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能让中国人正确认识美丑,其意义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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