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老街拾零
【往期回读】
老街拾零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海军部队服役,转业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爱好文字,常有短文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暮色炊烟》。
我要说的老街,没有多少掌故,也没有一处可以擦亮的文化遗存,但在我和我的战友心目中,却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地方。
我们当兵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港湾,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这个地方叫岑港,位于舟山定海的西边,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小镇上有一条老街,离我们驻地很近,出了司令部向东,越过一个小山坡就到。“走,到老街上去转转,”那时候没有事了,几个战友碰到一起,脚一翘说去就去。
老街依山而建,近山的一侧,顺着山势随意攀爬,另一侧在水田边上恣意铺陈。街道古旧沧桑,一些石头垒砌的墙体、院落,自下而上爬满了绿色的苔痕,并不规整的石材路面,圆润、光滑,岁月打磨的痕迹清清楚楚。在这条老街上我走了近十年,那里的每一块石板,可以说都留下过我的足迹。转业以后,我曾经回过一次老部队,因为时间关系,只是在码头上逗留一下,就匆匆离开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再回去看看,尤其想到老街上走一走,在我的撮合下,去年国庆节之后终于如愿成行。
那是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我们几个战友找了一辆车,带着夫人,专门开启了一次第二故乡之旅。一路上很顺利,早上从江都出发,下午就到了定海。下了跨海大桥,在战友老冯的接应下,第一站就去了岑港的小镇上。一踏上这片故土,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那感觉犹如阔别多年重回故乡。我们一边溜达一边观光,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小镇的风貌仍然依稀可辨,食品站、供销社、新华书店、邮电局……往日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老乡们大概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不断有人主动跟我们搭讪,那久违的方言听上去特别亲切。在部队的时候,我经常到书店买书,柜台里面的那一位大姐,一位面容姣好,温婉贤淑的上海知青,每次有了好书都会给我留几本……“大姐,你现在还好吗?”那一刻,我在心里突然又念起了她。
走到老街的入口处,同去的老杨突然乐呵呵地说起了“情报处长”,他说的这个人我们都熟悉,一个修皮鞋的残疾人,四十来岁,脑袋出奇的大,走路时弓着腰,一只手撑在大腿上,一瘸一拐非常吃力。别看他其貌不扬,但消息灵通,口齿伶俐,战士们在镇上有一点小情况,他都能说得活灵活现,因此收获了一顶“情报处长”的桂冠。“侬晓得呀,又有一个小娘辈被你们搞走唻。”笃笃笃、笃笃笃,他一边钉着鞋底,一边跟你聊天,“你们海军好厉害哎,一双毛皮鞋,几个铁罐头,就把小娘辈搞定了。”说话时他喜欢歪着脑袋看着你,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提到“情报处长”老杨特别兴奋,我想这个家伙当初跟这“处长”肯定有过交易(戏言)。
徜徉在老街上,忽然发现了当年的镇政府,样子一点没有变,但门口的牌子,已换成了老年活动中心。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当年我们的“上岗证”(结婚证书)就是在这里领的。说来很有意思,那个时候结婚证上没有照片,军人去领证,政府可能出于照顾,不要求两口子都到场,我去办证的时候,另一半的手印就是请一个战友代摁的。那一年我们旅行结婚,我和爱人分别从部队和家乡赶到上海,有了这一张“上岗证”,我们才得以愉快地一路前行。同去的几家子经历跟我们相仿,看到这个领证的地方,夫人们都很激动,一个个搂着老公心满意足地在门口补拍了好几张照片。
离开了这个领证的地方,向前走了没有几步,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裁缝店。沿街的窗户还是原来的老样子,门没有开,四周也看不到一个人,我们趴在窗口往里看,当初的位置上还摆着一台缝纫机。这个店我们当年来得比较多,为了臭美我们多次去改过军装(嫌水兵服难看,偷偷地改成“四个兜”,裤管比较肥,也会悄悄地剪掉一点点)。店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少妇,身材婀娜,皮肤细腻,背后始终垂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她不太爱说话,面容和善,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那一天我们在窗口徘徊了好久,都指望能再看一看这位“白雪公主”,结果令人很失望,离开时我在心里真的萌生起了一种“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感觉。
几十年过去了,老街基本上保持了原有的风貌,或许这是政府在故意留住乡愁。离开了岑港,我心里久久不能释怀,故地重游,老街唤醒了美好记忆,也拨动了那根让人喟叹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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