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草
夏天到了,园子里我所认识的贴地而生的二月兰、紫花地丁已近开败,香荠、蒲公英、三色堇开得正盛。油绿色的草坪里,还有零星的夏至草孤独而绝望地开着(如图)。
我从前多次看到这种野草,不单单是在园子里,我无数次的在野甸子里,在沟渠边,在故乡的田埂上,看到它们。最初看到的时候,我并不觉它有什么稀奇,甚至是厌恶的,漠视的。在我的眼里,任何一种叫做花或者草的植物都比夏至草受看得多,所有的花开起来都有各自的阵势,让人不得不去欣赏,去喜欢。而这夏至草开在草丛里,花色苍白,花型散漫,完全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我忽然对一种草感兴趣,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就像我每日都经过这个园子一样,初春时,我看到了野桃、山杏、梅花,及至初夏,我又看到了山丁子、樱花、梨花,我的眼里越来越丰富多彩,思绪也越来越简明透彻。我看这夏至草的特别,只是源于它名字的由来。夏至一到,它就枯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其它的植物到了秋天才开始衰败,而夏至草…… 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也因此让我对它着了迷。
“夏至草的叶子和花像宝塔一样层叠,每层数朵小白花组成的花环中,都会伸出来一对叶子,上下层还错过一个直角。这种交错上升的结构,让它的叶子充分享受了阳光,而且也搭成了一座稳定的楼台,可供前来采蜜授粉的昆虫稳稳地歇脚。”《形色》软件里这样说明夏至草,我也是黄昏时候在园子周边散步,蓦然看见红色的砖墙下,“堆砌”着这些夏至草,一棵紧挨着另一棵,一棵棵聚集在一起笔直地往前方延伸而去,像一条银灰色的带子,直挺挺铺在草坪里,远看只是一堆“残雪”,近看才知是一丛会开花的草。
轻轻地蹲下来,用手指去触摸它。它也不恼,也不害羞,全然地不动声色。用手机拍它,用软件识别它,它也不烦,也不反抗,态度得体,仪态万方。及至我离开它,它也不张望,不回头,宠辱不惊,不纠缠不留恋,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它依然在风里摆动腰肢,在夕阳下静默不动。
这是有气质、有气节的一种草。
我去百度夏至草,没有找到一句像样的诗句来形容它,它在文艺界里没有名分。它的全身都具有药理,和不同的植物配合,治疗不同的疾病。我确定它的味道是苦的,但凡苦的药物才烈性,才有治疗功效。我却希望它是甜的,但凡甜的事物,才能令人无限地回味。
我不能长久地待在一朵花的身边,何况夕阳正在慢慢下沉,它的余光射在我的脸上,也照在这些夏至草的身上。再过一刻,就是夜晚了,在星星下面,在月光下面,夏至草还会如此的寡言吗?我倒希望它们会偷偷地唱歌,就在夜色深浓时,它们一边歌唱一边舞蹈,就像身边没有人观看一样,它们的舞蹈,旷世绝美。
我开始憎恨起时光的无情,因为这夏至草,或者,也是因为自己。在时光面前,每个人都无能无力,只能任它哗啦啦地流水一样逝去不回头,这时光把带走的从来不会还给我们,它只会越多越多地带走着什么。我看夏至草,也看自己,可恨的是,我能看到它的枯,却看不到自己的“老”,我们与人间的相聚和分离,都是一样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