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想提笔写写我的村庄,那个叫做双草沟的地方,盛放的不仅仅是我的童年,还有我逝去的和依旧健在的亲人。他们如同田野里的庄稼一样,一茬茬绿了,一茬茬又黄,一茬茬站立在那里,又一茬茬地倒下。我只有回到那里,才不会感觉孤单和惆怅。
每一次回去,我都是在找寻我的童年。我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树下,眼前仿佛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女孩,紧紧地跟在大人们的身后,她的身上穿着件深红色的条绒上衣,眼角眉梢微微上翘。那是我吗?我此刻的恍惚并不是没有来由,我离开那里已经几十年了,几十年后的村庄并没有随着我一起老去,它反而更加年轻气盛了起来。
我是在秋天时候回到我的村庄的。在那里的某一处制高点,埋葬着我的曾祖母,我的祖父母,我的叔叔。他们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间落脚在双草沟,看着眼前的庄稼一茬茬绿了,又一茬茬变黄。我从未曾觉得他们的离开是永远,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沉默地关注着双草沟,关注着我们。
走进双草沟,就是走进一段陈年的回忆。老家的旧宅子还在,那些被风吹走的尘土打着旋儿又堆积在老宅的墙角。墙壁上到处都是老鼠打的洞。它们把老宅子一点点吞食掉了,在无声无息之间,在我的亲人离开之后,它们把那里当做了欢乐场。
一扇扇旧门窗依旧挂在墙上,随风“吱呀”作响。用手抚摸斑驳的深蓝色油漆,透过玻璃窗望进去,老宅里还摆放着几件旧家具。我曾祖母储放零食的大立柜,我祖母放针线笸箩的小箱子,我母亲的铝质毛衣针,我父亲看过的旧书报,甚至,那屋子的角落里,还有我小时候涂鸦在墙上的漫画,我受伤后溅在墙上的血痕……一切都还在,一切又都消失在那里。而窗外的阳光,依然热烈、干燥。
我的童年还盛在这个村子里,还摆放在这个老宅子里,只是我进得去村庄,却进不去老宅。老宅唯一的那扇门被堆积下来的土坯挤压住,无论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了。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心里空落落地念着,眼里的泪星星点点地闪着。
站在回程的路上,远望我的村庄,那里的上空依然有炊烟四起,女人的吵闹声,男人的吆喝声,不间断的回传。更多的时候,我的村庄是静默的,如同一块老姜,在阳光下散发着又辛辣又生涩的气味。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里了,就像无法回到自己的童年一样。
冬天过后,双草沟还会迎来下一个春天,它的土地会继续发痒,渴望有人挖掘,它的胸怀会继续敞开,等待每个归人前来探访。只是,我无法找到童年的影子了,它们如同一粒尘土,渐次地与双草沟里所有的尘土一起冰冻、消融,正准备一起孕育出新的生命,一起生长出一茬又一茬鲜嫩而旺盛的庄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