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宇教专栏 | 你我的世界,不只黑白
韦宇教专栏|初妄语
我们看世界,我们的眼睛相同,我们的视点不同。我们的形貌相同,我们的内心不同。我们看世界,从醒来到梦里,我们用眼睛看世界,用耳朵听世界,用鼻子闻世界,用小心试探世界,用体温适应世界。世界一直是这个世界,世界是它自己的,我们是它的。但我们是人,我们不服气一切事与愿违的坍塌和破灭,我们从内心给世界画上苍凉的黑白。世界是黑白的,也是彩色的,但归根到底是彩色的。君不见帝都繁华的霓虹闪烁灯红酒绿,君不见烟花弥漫雨后彩虹的美轮美奂绚丽斑斓。你的心是彩色的,你的世界是彩色的,因为你的梦是彩色的。
——编辑 赵雅君
“我们的世界/是一片原野/点起了脚尖也看不到边界/我想我可以把走过的路画一个圆/在天没黑以前/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寓言/幻想里出生在幻想里破裂/合上我的伤脊梁直指向太阳/像那幅画一样”
我的世界里只有黑白,没有彩色,如同我的美短虎斑猫——虎身上的颜色。
——题记
2012年,世人都在传说的世界末日,我离开了我生活并为之奋斗了四年的城市,来到这个宁静如水的江南小镇,人们叫它西塘。
这里没有霓虹闪烁,这里没有灯红酒绿,这里没有繁华背后的苍凉和落寞。这里只有简单真实活着的迷途旅人,他们这一群人都曾以为自己构筑的世界有多么精彩美妙,绚丽斑斓,直到有一天信仰的坍塌和梦想的破灭。
于是,他们看清了面具背后赤裸裸的众生相,也是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性。刺痛过后是彻底的清醒,然后他们来到了这里,开始了心灵的旅程,如同我一样。
来到西塘后,我租住在一家叫做“风月客栈”的旅店,房间在一楼,临河,日租200元。我跟老板说我长住,至少住一个月,能不能150一日,老板闭上眼睛,嘴里振振有词,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同时在我面前做出一个V的手势,我窃喜,以为他同意了。在我还没收起笑容的时候,老板笑了,告诉我给你优惠20,180一日。致此,我终于明白,原来V是2呀!
房间很干净,进门的左手边就是独立的卫生间,24小时供应热水,当然了,前提是只要你别关了热水器的电源开关即可。我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沙发,一个电脑桌和一台台式电脑,一个挂衣服的铁架子,然后就是蚊帐了。
简单扫视完后,我继续深入的细致观察。屋里没有电视,但可以上网,而且网速比我曾经在的城市快多了。靠近电脑桌的是一扇窗户,木头的,漆成了黑色。床是古时的那种花雕木床,蚊帐却是现在常用的。古朴与时尚相辅相成,别有一番情调和韵味。
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我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或许时间会更长,一个季度或半年或一年,也可能在这里了度余生。
我最喜欢的是屋里的那扇木头小门,因为门后就是宁静的小河。我可以坐在这里,摸着河水,看着河对岸的人们在那里喝茶聊天。偶尔还会有游船和划竹排的老人经过,还有一些外国游客,我微笑着跟他们说“hello”,他们很热情的回应我“你好”。
我每天都会拿着相机,从河岸的这边拍到河岸的另一边,有安详的老人,有嬉戏的小孩,有在河边洗衣服的少妇,有穿着时髦的妙龄女郎,有卖力叫卖的小贩,有宽度不同的街道和胡同,有各种不同名称的客栈或旅店,有夜色迷离的酒吧,有慵懒的小狗,有晒太阳的小猫……,它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黑白,因为我只拍黑白照片。
那是每一个初入社会的人最原始最简单的颜色,后来,随着时光的缠绕,我们给自己上了越来越多的保护色。虽然我们的人和我们的心都曾五彩斑斓,但是,我们远没有彩虹漂亮和纯洁。
那一天,忘了是哪一天,只记得那天雾气迷蒙,我站在桥上,有种不自然的迷离感。我的长焦镜头在阴霾的天空下搜寻,搜寻我们所谓的人生。然后发现了一个女孩,一个在长廊的亭子下画画的女孩,她的画布上只有黑白,但她画的却不是素描。
黑白,黑白,黑白……
我收起了相机,穿过重重迷雾,朝着那个凉亭走过去。我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画布上的黑白世界,她画的好像是一所房子,有很多的窗户,却没有门,也没有屋顶。我以为她没有画完,却见她在画布上写了一个囚字,然后是很秀气的签名和日期。这样看来,她的画已经完成。
我尴尬的笑了笑,问她,“你的画画完了?”她说“是的”。我继续尴尬的笑着,再问道,“你画的是房子吧,为什么没有门和屋顶呢?为什么写个囚字,而不写家呢?”
“我画的是房子,它是家,却也是牢笼。很多人穷其一生,就为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其实,他们追求的不是那所房子,而是家的温暖和温馨。然而,有的人被这所房子深深套牢,他们深陷其中,没有了梦想,没有了自我。当他们真的拥有了这所房子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已被囚禁其中。即使房子没有屋顶,但他们依旧无法逃脱,也不愿逃脱,不愿抬起头看看漫天的繁星和那轮柔美的明月。虽然那轮明月通过窗户把月光投射到他们的身上,他们也全然不觉。”
”他们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活着的理由,或者也可以说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的支撑点。”
“也许吧!你是第一次来西塘吧,你是摄影师吗?”
“为何这样说呢?”
”因为我看到你天天在河的两岸拿着相机不停的拍照,普通游人的话不会如此执着的。”
“猜对了一半。我是第一次来的西塘,可我不是来采风的,我也不是摄影师,我只是喜欢摄影罢了。对了,你是画家吗?”
“就我这水平,当然不是了,我也只是个过客,只是喜欢画画而已。”
“为何你的画都是黑白的呢”
“因为这本来就是世界的颜色啊!”
在这个供游人歇息的亭子里,我跟一个素昧平生的画者,从画画聊到摄影,从摄影聊到文学,从文学聊到理想,从理想聊到人生。我给她看我拍的照片,给他讲我的旅途我的故事。而她,给我看了她所有的画,给我讲作画的灵感、初衷和寓意。但她没有讲她的故事,而我也没有问,因为我是一个不愿苛求别人的人。
之后的时间里,我继续沿着河的两岸搜寻黑白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相,而她则继续在她的画布里描绘尘世的悲欢离合。累了的时候,我们会坐在一起,就像老朋友一样,轻松的聊天,不再探讨沉重的人生话题。偶尔也会交流摄影和画画技巧,然后互相教学。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着只属于自己的路。就像两条相交线,交集过后,是远远的彼此遥望。
在我的西塘时光即将满月的时候,客栈老板给我拿来了一封信,我感觉很奇怪,没人知道我这里的地址的,怎么可能有信呢。况且我这里能用手机能上网的,有人找我可以用更快捷的方式。老板看我拿着信愣愣地站在那里,然后拍了我一下,说昨天有个女孩托他把一封信交给我,还特意强调要到今天才能给我。
我拿着信走向自己的房间,中途想起来应该感谢一下别人的,于是回过头对老板说谢谢,却发现老板早已没了踪影。
我打开信,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画纸跃然眼前,看到画纸我已经猜出是谁给我留下的信了。我把画纸小心翼翼的在桌子上铺开,看到五彩斑斓的画面,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只画黑白的,难道不是她留给我的?
看完画纸上的那一句话之后,我知道是她画的,而且是送给我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知道,明天我再也不可能在凉亭里看到一个画画的女孩了,因为她在信里给我讲了一个追寻、放逐和救赎的故事。
她在信里说:从前,有个很喜欢唱歌的女孩Y,但她的歌唱事业却不是很顺利,一直磕磕绊绊,直到她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一个知名的词曲家H。她们的相遇很狗血,在西塘一个音乐酒吧里,作为邀约歌手,Y在舞台上唱了一首莫文蔚的《阴天》和朴树的《那些花儿》,她的演唱天赋、音色、声调以及对歌曲的演绎,深深地打动了因遭遇作曲瓶颈而前来酒吧喝闷酒的H。然后H跳上台,从Y手里抢过吉他,轻声弹奏起了孙燕姿的《逆光》。而Y,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他们就一见如故了。
故事的后续发展继续朝着电视剧的情节在推进:遇见Y之后,H开始有了更多的创作灵感。而Y也通过演唱H作词作曲的歌,获得了大批媒体、音乐人、唱片公司和粉丝的拥趸。同年,Y获得了国内和港台的很多分量十足的音乐奖项。同时,在“MusicRadio音乐之声中国Top排行榜”上,Y还摘得了 “最佳女歌手”奖项。
因音乐结缘的他们,逐步由相知走到相爱。可是,每次Y提及让H公布他们的恋情时,H总是说还不到时候。这种询问如此往复多次之后,H终于向Y坦言:自己有女朋友,也是一个歌手。他会尽快跟她分手,但H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Y那个女孩是谁。H说那是为了维护那个女孩最后的尊严,这是他能替那个女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听完H说的话,Y不发一言,头也不回地径直摔门而去。任凭H在其身后如何呼喊Y的名字,Y都无动于衷。
当晚回到家里,Y在临睡前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惊天噩耗:H被发现死于自家楼下,死因是跳楼自杀。那一刻,Y除了崩溃,就是自责。
Y一直觉得是自己给了H太大的压力,所以造成了H的自杀。H的离世,让Y的精神支柱瞬间坍塌,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色彩。之后Y渐渐淡出歌坛,开始一个人四处旅行,拍照,禅修,学习画画,借以平复内心。
Y说她一直想嫁给H,和他有一个家,一个可以安放内心的家。可是她的那次负气而别就真的成了与H的后会无期。她后悔,她难过,但已经于事无补。
五年后,H的自杀案终于水落石出——H的女友去公安局自首,说是自己把H推出阳台,让其摔死,做成自杀的假象。整个案发过程是这样的:H说跟她在一起,已经激不起他任何创作的兴致和动力,他很痛苦很煎熬,他要跟她分手。他现在认识了Y,Y给了他创作的源泉。他是一个词曲家,他不能没有Y,不能让创作枯竭。然后H走到阳台,默不做声的望着这个城市的夜色。期间,她在H的杯子里倒了安眠药,然后端到阳台,看着H喝完后,又跟他聊了会他们那些过往的美好时光,直到安眠药起作用,直到他软绵绵的昏睡倒下。随后,她用身体托起H,把他推出了阳台。
得知真相后,Y回到了西塘,回到了当初他们相遇相识的酒吧,只是她没有上台去唱歌,而是点了一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情愫,都融进了这首歌里。
之后,Y去了那个H给她做的第一首词曲的凉亭,画了一幅画,画里是她一直渴望拥有却一直没能实现的“拥有一个可以安放内心的家”的梦想,只是那个梦想也囚禁了她五年,让她一直生活在没有色彩的黑白里。
信的最后,她说:我多么希望Y是我的一个朋友,而这些都只是一个故事。可是,遗憾的是,故事有时候却比现实更真实。好在Y已经释然了,已经解脱了,毕竟谁都会有一个当初不曾料想的以后。
第二天,也是我在西塘呆了一个月的日子。我收拾好行李,其实就是一个背包,每一个背包客都有的那种背包。我走到柜台前,扔给老板20块钱,告诉他我不住了,我要走了。老板很爽快的把我的押金退给了我,连同那20块钱。我很诧异,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真不愧是小地方,民风淳朴啊!换做我在的那个城市,不让你赔偿损失就不错了,更别提退还押金了。
老板又露出他那我早已习惯了的笑容,然后对我说,其实那更像是自言自语——小姑娘真厉害,我输的心服口服。我忙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小姑娘昨天托我给你信的时候,跟我打了个赌,说你看到那幅画之后,你肯定会马上离开西塘,回到你原来的城市。我当时也看了那幅画,我不相信一幅画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意志和选择,所以我跟她赌了一把,筹码就是你的押金和那20块钱。
一个月之后,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北京的夜色依旧很美,人们的生与死从来与它的美丽无关。回到家之后,我把那幅画挂在了床头,画上是黑白的我,手握单反,半蹲着在桥上,我的镜头前是西塘的河水、古式的房子、一叶竹排和岸边的长廊,不过这些景色是彩色的。
画中还有她写给我的话——你的心是彩色的,你的世界就是彩色的。
正因为这句话,我决定回到这个城市,继续我未完的旅程,因为我的梦一直是彩色的。
在西塘闲聊时,我们始终没有告诉对方我们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因为我们觉得这样很好,简单、真实、自然。离开西塘之后,我们终于由相交线变成了平行线,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我感谢旅途中遇到这样的一个擦肩而过的不能称之为朋友的朋友。
我叫晓寒,我没有告诉她,我其实是一个画家,因此我能读懂她的画。
她叫雨梦,她没有告诉我,她其实是一个摄影师,因此她能从我的相片中看出我的世界里缺少什么。
作者简介
韦宇教,80后,金牛男一枚,品牌策划师,专栏作者。喜好文字,摄影,旅游,踢球,养猫。在策划的江湖中,已穿梭沉浮七年。常静坐深夜,焚香,饮茶,煮字疗饥。亦是一个行者,在路上,用单反记录生活的印迹,用文字书写时光的细碎。站在奔三的道口,回望素履之往,愿无岁月可回头。有生之年,感恩遇见——QQ:278135479 微信:weiyujiao1985
韦宇教现已是吧啦原创文学的专栏作者。本文由作者韦宇教同意授权吧啦原创文学发布,其他平台转载此文会默认此原创标识。
文 韦宇教 | 图片 网络 | 编辑 赵雅君 何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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