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5日 星期一 第A08版:月光城
清晨起来,便朝野外走去。田埂上的小路,近乎荒芜,两三只脚印看得分明,知道是谁谁留下的。乡村的房子粉墙青瓦,在晨雾里忽隐忽现,看上去很不错,如同刚完成的湿润的水墨画。细看却又没有生气,就留守几位老人,和几条老狗。老狗偶尔汪一下,没牙齿的感觉。鸟声也不甚响亮,难道也进城了吗?
这是一片很大的稻田,如今长满了芦苇,也就少了青蛙的鸣叫。也许清晨里的青蛙,是不乐意叫的。一条小青蛇无聊地钻出来,又突然折回头去消失了。它似乎不想见人,正如人也不怎么喜欢见它。
走过田埂,鞋面、膝盖以下的两条裤管,全被露水打湿了。到了大路上,天已大亮,东山之顶,是一廓浅粉色的裙摆,迷幻地迎接日出吧。而西山、南山、北山,依然被乳雾笼罩着。雾们拥挤着,推搡着,没有章法,忽疏忽密,不清楚是搞团结呢还是闹分裂。
经过一个院子,门口堆放着水泥,沙子,铁铲,瓦刀,应是补修房子。窗子里传出老两口对话:“娃长大了咋认亲爹呢?”老汉声音。“天晓得。”老太的声音。“没想到,一场露水夫妻……唉!”
其中定有故事,而偷听故事是人生的最大乐趣。可是窗外站着,抽完一支烟,里面也只传出几声咳嗽吐痰。
来了唯一的中巴班车,见人便放慢。司机歪头窗外,你双手背后不看他,他便知道你不乘车,呼噜提速走了,拉一团青烟躁气。只是这青烟太轻渺,瞬间没了影踪;而那晨雾呢,正时而团聚时而分裂着,由四山的坡跟向上腾浮着,性急的已经和天上的彩云弥合了。
路两边全是一两丈高的柳树,有的臂膀粗,有的小腿细,晨风吹摇,摆落点点露水,如同暗处的顽童朝你脸上洒水,又像是观音菩萨杨柳枝儿从玉净瓶里蘸出来的仙脂露。
一滴露水端直砸进我的后颈窝,这个砸字并非夸张,现场确实给人一击,明白了秋露的力量。这滴露水我没有看见,就感觉它樱桃般大小,顺着我的背缝往下滑落,翻滚,让我激灵凉颤,痒且刺激,恰似某句令人顿悟的佛经,瞬间体味了常态生活里突然出现了非常态——露水是如此美好迷人啊!
那颗露水继续在我衣服里翻滚下滑,我就撩起后襟,要放出这颗淘气的露珠——几乎同步,手心朝上要逮住它!可是没有逮住,手心是干的。仔细看地面,蹲下身子看地面,也是干的,没有丝毫的滴痕。方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