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献花 | 出书
老父亲打电话说要出书,这着实让我惊!
老父亲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从教师行业退休近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老父亲与老母亲就呆在老家农村那两间旧瓦房里。我们兄妹三人都在城里,老大经商,老二当个不起眼的小官,只有我哼哼唧唧在平凡工作岗位上过活。老父亲说:快入土的人了,很想给子女留些家产,但他认为这个家产不是黄金万两,而是凝脂一方。我只好答应帮助老父亲。
而我答应帮助老父亲的方法就是求助于两位哥哥。因为我也很想帮助父亲,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天,先到老大家,大嫂一见面就苦诉:你大哥经常不在家,我也身体不好,照顾老人的事儿,你看——对于大嫂的开场白我已听腻了,直接打电话给大哥。喂,小妹,有事?
咱家老父亲要出书!
出树?家里哪里还有树出?
我重复又解释地说“出书”。大哥甩一句:扯淡!又没钱了,然后强硬地挂掉电话。
只好又找二哥,二哥官不大,可就是日理万机,今天他这个会,明天那个会,要有急事找他,非得在星期一早上,早早地在办公室门前堵他,不这样,就真的十天半月见不到他的人。
这次我还真在他办公室门口堵住二哥了。因为二嫂,哎,不提了,还说二哥。二哥很有官架势地从小轿车里下来,见到我,惊!愣!很机灵地反应:家里有事?
我说进办公室说吧!
二哥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面带难色,那个,一会儿开个会,没啥急事你先回吧!
老父亲要出书,我急急地说。
二哥又愣了,手拢一下他发亮的头发,眼睛盯着我,很嘲弄的眼神。
老父亲要出书,家有黄金万两,不如凝脂一方,我背书似地把老父亲的原话说了。
二哥哈哈大笑,完了说回吧!我给他卡上打点钱,这老爷子,竟想这一出。
我说这是真的!二哥说我要开会了,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老父亲求助于我的事情没有办妥,很是惭愧,于是便以看老父亲为由,给单位请假回老家。
老父亲和老母亲见到我,握着我的手,张着嘴,一直乐呵地笑,笑得满脸皱褶红菊花。
特别是老父亲,抱来一大堆他写的书法纸,书法纸上是老父亲的书法作品。看着老父亲那笔画连绵、龙飞凤舞而又浑然天成的行草,我激动得连连称赞。老父亲拿来他的书法一等奖杯,以及省书法协会出的书法优秀作品集,当然老父亲的照片和作品也在里面。
老父亲说:全是村官小刘帮他投稿,如今小刘也是他收的第一个书法学生。现在他想出个人书法集的事情不想再麻烦小刘。
我很羡慕,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可现在因为生活耽搁。回去后,我把老父亲的情况说给大哥、二哥。
大哥说:真的!老父亲作品在哪儿!我出钱。小菜一碟。
二哥说:哎,我咋不知道,也不早说,快把作品拿来!
我犯难了,到底把作品交给谁?
老父亲只呵呵地笑,也不帮我解答难题。
那晚,大哥、二哥,破天荒地同时出现在我家,争论谁帮助老父亲出书法集的事情,为此,俩人差点动手打架,个个面红耳赤,吹鼻子瞪眼。
接着是老父亲每天给我的电话:呵呵,妮,今天你大哥又给我卡上打钱了,我有退休金,花不着!
哎,妮,今天你二哥托人给我捎来了烟、酒,还有我和你娘的新衣服,这些我们也都用不着,都送给村敬老院的老伙计了。
哈,妮,我有个好注意。
啥注意?
到时你就知道啦!
当然,这期间,大哥、二哥还是今天你一个电话嘘寒问暖,明天他一个电话托人捎这捎那。
老父亲书法集子出来的时候,老父亲亲自来城里送给大哥、二哥、各一本,只是里面没有他的那些著名作品,封面上都是苍劲有力的狂草:孝道!官道!
大哥拿着书,脸变灰了!
二哥拿着书,烦躁地扔在一边。
我拿着书,忐忑地再不敢看里面有没有内容,因为看到“孝道”时,我就内疚地哭了。
父亲看着我们,只是乐呵地笑,笑得声音发颤,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