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洁 | 静静的小河（连载 10）
然而下午快上课的时候，上午放学后一直不见踪影的杨豪突然满头大汗却一脸神秘的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来。他侧过身来悄悄地用手臂碰碰我，示意我看着他摆在我俩中间的一张白纸，只见他写道：“生日快乐！”然后我感到桌子的下面有一只软软的东西在我的左手边敲打。
我低下头一看，他的左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半尺来长的东西——是一根火腿肠！
这种在现在的大街小巷、商场小店各式柜台中随处可见的食品，和方便面一样早已为人们所熟知。现在的孩子吃到它怕是习以为常或者早已吃腻了。然而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火腿和方便面还都是难得一尝的稀罕物。即使在相对繁华的街市上也很难看到它的影踪。吃到火腿肠是在一年以前的正月。那时，我在二姨的家里做客，疼爱我的二姨把它和着黄瓜一炒，端上来时只见红红绿绿的一盘，分外好看，馋得我口水直流。看着我吞吃火腿的馋样，二姨告诉我，这东西是姨妹从上海带回的，她一直不曾舍得给外人吃。那火腿的美味令我回味至今，然而今天，杨豪——他哪里弄到这样的东西？我干脆放下笔，把头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问道：“你哪弄来的火腿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街上买的！你不知道，南街有一个超市现在卖有火腿肠！我满大街问过去才找到的！”他顿了顿，把头也略向我这边靠过来，轻声说：“你班长大人的生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一股暖流刹时传遍我的全身，在所有人都忘记这个日子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不是一种幸福吗？
“但是，南街也太远了吧！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火腿肠？”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的学校位于这个乡街道的最北部，南街是新开发的街道，有点远，而且路还没有修通。怪不得一放学就不见他的踪影！
“我骑车的，这个距离，小菜一碟！”他洒脱地笑笑，接着说：“时间全花在打听上，我从北街商店一个个问过去才找到这个超市有呢！”
他的话又让我一阵感动。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他推着车子，大汗淋漓地在每个商店的门口停留、询问的身影。对于在陌生人的面前不太喜欢说话的他来说，要做到这一切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他没有回答从哪里得知我喜欢吃火腿，但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并不重要了。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两腮犹神彩奕奕，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这一刻，我只在乎，除了父母，还会有谁如此在意我的生日？这一刻我只在想，这世上，还会有哪一个男孩会带给我如此的感动和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好想哭一场。但我终于忍住了眼中将要溢出的泪水，只用我最真诚的语言说：“杨豪，谢谢！”
生日事件之后，我连续几天都沉浸在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之中，我之对于杨豪的举止言谈的关注更甚于以往。相反地，对于学习，我的注意力却总是无法集中，连续几次的单科测试都连连失利。
终于，在一次语文单元测试之后，教了我二年的语文老师裹着眉头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余跃？”
他指着我的语文卷，生气而严肃的质问我，花白的头发在微风中抖动着。我慢慢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扫了一眼我的卷子，上面有一个鲜红的分数：88。“120分的卷，你考了88！你知道吗？这次考96分以上的有18个人！你这个分数在班里只能占到30名！我教了你二年语文，你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
我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这是真的。
我的语文成绩在班里一直以来都是名列前茅。语文老师对我也一直喜爱有加，从不曾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的心中一下涌起无数的委屈，鼻子一阵酸楚，接着是喷涌而出的泪水。
“好，哭一场好也！”语文老师面对他的爱徒的失常和悔恨的泪水居然激动起来，他起身在我和他的办公桌之间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然后停下来用右手的食指敲打着桌子。
“各科老师都在反映，你这一段很反常！虽然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但我有义务找你谈谈！你这一次考得太出人意料了！88分！也就是按满分100分算的话你连80分都没考过！太反常了！”他又顿了顿，走到我面前停下来：“你班主任也打算找你谈谈。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不出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哭！我的脑海中只在反复重复一个人的名字！真的，当悔恨的泪水奔涌不息时，当我要找一个理由来为自己的成绩申辩时，我只想到那个名字！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影响了你？”语文老师突然又亲切起来，眼光中满是慈祥的关怀。
“没有，老师，”我抽噎着：
“是我……没有用心！”
“好吧！知道主要原因就好。已经到关键时期了，余跃，你在老师的印象中一直是十分单纯的孩子，所以你的成绩才一直不错。老师们都觉得你是个好苗子！高三快要来了！要有压力！”语文老师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道。
走出老师的办公室，老师的话犹在身边回响。我快步跑回教室，来到座位上坐下低头回想很长时间一来我的成绩，我的思想的变化……
突然，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看到我的面前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挨批了？”
“是的。”我回答。
“为什么？”杨豪写道。
“语文考试，考得很差！”我答。
他犹豫了一下，写道：“不要灰心！一次考试不能代表什么！”
我无言。
“不过你要多用心。”他又写，“会不会……我影响了你的学习？”我无言。
他又等了一会儿，写道：“要不，我重新换个座位吧？”
我无言，但心里莫名的难过，几乎又要流出泪来。
中午时候，杨豪搬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我的好友方筝搬到了我的旁边。
郭洁，原名郭琼瑛，河南省固始县一线语文教师，固始作家协会会员。曾以“幽幽兰香”为网名作长篇小说《幸福筹码》投于“天涯社区”，后因有意刊印撤回并改编； 在各网络媒体或当地刊物发表散文、小说、诗歌各种体裁的作品数十篇。 作者自评:多闲愁，喜以文字抒怀；好丘山，乐古韵，常恨才疏学浅。 座右有铭，以文见风骨；平生所愿，平凡而不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