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攀 || 当你老了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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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老了》

作者｜陈攀（湖北武汉）

　　第一次听到《当你老了》是在春晚的舞台上，当莫文蔚的大长腿款款而来的时候，老公说了句：“哟呵，那英又上春晚了。”我和儿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狂笑。然后听完歌，我们都沉默了。歌词每个人听感受各不相同，儿子说像是他唱给妈妈听的，他想象着我有一天头发花白的样子。我觉得是唱给相爱的两个人听的，互相珍惜彼此，共同守护慢慢变老的日子。

　　第二次听《当你老了》是朋友圈里的一段某卫视节目中，莫文蔚和费玉清一起清唱的片段，当时节目现场坐着优雅还未老去的赵雅芝和刘嘉玲，她们依然端庄美丽地笑望人生。转发给最好的两个闺蜜看那段视频，她们没有作声，3分钟后同时丢过来两个一样的表情，我已然明了我们内心的感受是一样的，感谢时间沉淀了很多东西，感动似水流年里彼此懂得。

　　第三次想起这首歌的歌词，是今年春节前回去看父母的那个下午。母亲蜷在沙发的一角盖着被子，眼眉低垂，似睁非睁，阳台上正好有一缕阳光照在她头发上，稀稀松松的卷发刚刚染过，从缝隙中依稀可见棕色的残留染剂。进门的时候，电视机里放着民国戏，音量开得很小，睡意朦胧的母亲连忙起身示意我小点声，父亲刚吃完感冒药睡下了。

　　“让你别染头发，那些都有毒的，特别是你头发本来就很少，又舍不得让理发店用好一点的染发剂，多伤头皮啊？”

　　“明天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所以昨天去捯饬了一下，你爸今天已经批评过我了，以后再不许搞了。”

　　“不过这个颜色挺适合你的！”我凑过去扯过妈妈的被角，依偎在她身旁拉起了家常。这间房子是前几年父母用一生积蓄买下来的，在小县城算是比较好的电梯高层小区，90平米的两居室被母亲收拾得井井有条。当时他们买房的初衷是，怕万一哪天谁腿脚不方便了，另一个还能推着轮椅出去晒太阳，否则只能窝在一方天地里，像从前奶奶那样透过阳台“窥探”邻居的市井人生，多么忧伤而现实的理由。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父母的老去离我还很遥远，习惯在他们面前扮演着羽翼未丰的丫头，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未成熟，他们怎敢老去？

　　直到前年有一次母亲生病，我才真正意义上意识到父母的老去几乎是一夜之间。当医生说需要住院开刀时，父亲才打电话告诉我和姐姐。当我们驱车几十公里赶往城市中心这家最好的医院时，远远地看见父亲焦急地拿着催费单在护士站来回踱步，看到护士忙碌的身影想问什么又退回去了。几天未见，父亲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由于走急了忘记戴老花镜，他看不清单子上的字，父亲因为眼底黄斑双眼视力只有0.2和0.6。

　　那段时间我和姐姐白天上班，晚上陪护，每次和父亲交接时，他都会千叮万嘱母亲坐起来床摇起的高度，靠枕怎么放她最舒服，那一刻我总会用“怀疑”的目光注视他，这还是那个儿时记忆中老是加班、偶尔喝醉、粗枝大叶不懂爱的男人吗？也是在那段夜夜相处的日子，我听母亲聊起，才知道父亲退休后变了，每天当她还没起床，习惯早起的父亲就买好菜，做好早点端上桌喊她。尽管他们还是会为了父亲买菜“上当”等鸡毛蒜皮的事拌嘴，可母亲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分明泛着少女般的羞涩和得意。

　　去年年底最忙的一段日子，我大概有一个月没有回去看他们。元旦家庭聚会的饭桌上，几杯酒下肚的父亲说漏嘴，母亲想拦没有拦住。她有一天不舒服，人昏沉沉的，居然糊里糊涂把一板消炎药全吃了，等她发现不对劲也不敢告诉父亲，以为没大碍。直到半夜突然尿血，父亲开着他的电三轮直奔医院看急诊，输液几天后才好转。那餐饭我是忍着眼泪吃完的，我无法想象冬天的大半夜，视力不好的父亲，是怎么搀着母亲下楼，又是怎么开着三轮去的医院，那几公里的路该有多艰难。我和姐姐埋怨父亲不打电话的同时，也深深地自责，养儿防老，可他们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在哪里？母亲当时坚持不想让25公里外的女儿赶回来，那个时候他们还惦记着第二天我们要起早上班，孩子们要送上学。父母最心疼的永远是儿女，他们爱得深沉，爱得“小心翼翼”。

　　从那以后，我越发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想用一种互不“干扰”却又彼此“关心”的状态和他们相处，于是不厌其烦地教会父母使用微信。春节期间，刚学会抢红包的父母，在家庭微信群中，和两个外孙互发互抢不亦乐乎。如今，变天了会收到母亲的温馨提示，“记得给孩子们加衣裳”，看到网上的诈骗新闻，父亲会第一时间在群里分享，生怕我们吃亏上当，时不时他们还会发一段跳广场舞的小视频，偶尔母亲还会在群里“头脑风暴”猜字谜……这些信息有时“滴滴”一声欢快地出现在上班路上，有时会“低调”振动弹出在开会的间隙，每次想到这又是母亲敲了几分钟才出来的一段话，我就情不自禁会心一笑。虽然，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回复，但我们都知道对方今天过得挺好，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