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银 || 老牛闻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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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闻雨
文 | 王宇银（陕西镇安）
天旱得久了，必会有一场久雨。
从入伏那天开始算起，最少有一个半月的光景，没见过一星半点雨的影子。每天早上一开眼，天边就像着了火。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一天从东滚到西，从早烧到黑，把个溜圆的世界烧得滚烫。
韧劲儿十足的野草卷在了一起。树上的叶子焦黄干脆，用手一搓就成了粉。地里的五谷六豆成了枯秆，了无生机。从未干涸过的泉水河只剩下凸凹不平的河床，从前那汩汩的泉水感情是钻到地心里去了……
老牛活了一大把年纪，都年过花甲了，也没经历过如此大旱。
每天早上，老牛都把屁股撅得朝天，趴在地里闻闻是否有雨，可他闻到的只是一股火星子气息。老婆问老牛，你有事没事把个光脑壳杵进土眼儿里闻来闻去，没闻出来最近到底有雨没？老牛糙倔倔的说，有屁！天干久了，说出的话也是十分的干燥，似是在喉咙眼儿里被烟熏火燎了一遍，呛了老婆一鼻子灰。
老水井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到后来，就像老牛老婆干瘪的乳房，任凭怎么挤捏，就是没有汁水。
老牛不得不把老井底往下再掘数尺，勉强才找到牙签儿粗的一股子细水，这也让老牛接连几天都很兴奋，那样子不亚于老牛碰到了一园子嫩草。
水在井底蓄了一个晚上，也没滴溜出多少。老牛把自己拴在井绳上，让老婆拽紧了轱辘，然后提着桶耳子，慢慢下到井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舀起大半桶水，还是米浑子。老婆使出生娃的劲儿，才把老牛和水桶一起摇起来，弄到井上。老两口子那浑浊的眼睛都挣得通红，腮帮子上的青筋突起如蜿蜒曲折的蚯蚓。
老牛老了，接连抽了几锅子烟，才缓过来些许气力。脸盘子渐渐回到枣黑色，梆梆地，在石头上磕掉烟袋碗里的烟灰，嘶哑着说，这天怕是不想让人活了还是咋的！就是的，为了这半桶活命的水，差点把屁都挣脱嚯了！老婆随着老牛的话往下接了一句。老牛看着老婆，一瞪牛眼，说的都是屁话！接着起身把水桶紧紧抱在怀里，和老婆一路晃荡着抬回了家。
吃过饭，老牛又去地里闻雨气，结果还真闻到了，土里带有一丝腥味儿。
原本中午的太阳还是老辣火红的，不一会儿，悠悠的风来了，从西往东飘过来一朵云。
接着风加了劲儿，云也快速奔跑起来，从棉花般的小云朵合成硕大的乌云团。十几分钟过后，太阳被吞噬了，山河混沌，天也想要往下塌。
风搅起地上的枯叶草屑，东一头西一头乱撞。
雷声接踵而至，一开始发出轻微的咳嗽，捎带着细弱的闪电在乌云里走出蛇形舞步。
风在吼，闪电在加速。雷公被击怒了，隆隆轰鸣，咔嚓不断。随着一道巨大的电光划破云幔，雨瀑自天而降。下雨了！
左冲右突的暴风带着雨水，一路瓢泼而来。雨泼在树叶上，倾倒在地上，一下子在河里聚起汹涌的波涛。浓浓的泥土味儿，草腥味儿混杂在一起，把人的胸腔塞得满满当当。
一阵猛烈的风雨过后，渐渐平稳柔和起来。老牛还有老婆盼望的情绪也从激动到担心，再回归到平静。
风也文静了，时有时无，推着云，引着雨，把整个天地都罩在雨水之中。
老牛拦坐在门槛上，猴着腰，把个旱烟袋吧嗒的烟雾缭绕。脑子里想起四十年前，接老婆时的事儿。
那时候，老牛还是个小牯，高大结实如才开心的壮犊子，老婆刚过二十岁，花儿一样，饱满而又水灵。
头一回和老婆好的时候，也像这场雨。干旱了二十多年的土地，突尝甘露，心里也是电闪雷鸣，在波峰浪谷间兴奋得死去活来。想到这些，老牯脸上烧的不行了。真想再把老婆抱到场里，厮跟着一起站在雨中，让清凉的雨滴在脸上，滑入胸前，顺腿跌落地上，溅起一串串热热的碎碎的水花。水花在脚尖打着转转，润进泥里心里，把地里的种子滋润得开颜一笑，长出一地的好庄稼。想得好美，美得枣黑的脸上也漾开了花。
老牛觉得心里头有点烧，一头扎进雨里。雨湿了头，湿了衣服，老牛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凉爽，如同干渴的时候，老婆给他晾的那杯茶。
老牛像个小孩子，仰起头让雨水流进嘴里，甜甜的如同他家女人年轻时候的那两大罐乳汁，把一颗老枯的心滋润得柔和而婉转，似乎又要破皮而出发新芽。
老牛接老婆的时候，也是一个初秋，那天也是下着雨。那场期待已久的雨，让老牛忘穿了双眼，在一片火红里珊珊而来，又在老牛的新月里缠绵不断，一如这场秋雨，铺天盖地，绵延成了一场天长日久的连阴。
王宇银，男，汉族，陕西镇安人，出生于1969年6月9日，大学本科学历。1989至今在陕西镇安县森林公安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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