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兰:吴生狐女

本是不信禅的。上山不拜佛,只是看热闹,闻鼻息间梵香,听经卷开合间的木鱼声,看香客们伏身而拜,起身而揖,然后一步一叩地下山去,搞不懂佛的博大精深,只觉得,如此人间烟火四方小院的活着,就好。太阳出来,下田去,汗滴禾下土;日落时分,回家来,叩一声门,听院子里的狗叫,再喊一声,屋里的,开门啊……

可那些虔诚理佛青灯黄卷的圣徒们,从那些阿弥陀佛里参透了什么?可否真能把肉眼凡胎修炼成百毒不侵金刚不坏?

临渊知水意,近山识鸟音。亲近了佛,就灵光普照吧。怪不得寺庙前都栽着竹,而道观旁边都栽着嘉兰。

对,嘉兰,没有竹那么风靡,那么知名,却独具特色的守着仙风道骨,慈恩浩荡,安安静静地妩媚生香着。

生香了,还不动声色。

嘉兰算不得奇花异草,貌不惊人的很难提起驻足端详的兴趣,可偏偏一付道风仙骨得道升天的样子。

嘉兰的美艳在于它的变幻无穷。花开翠绿一片,很生机很活泼,片刻之后却卷缩起来,害羞的不给人看,再然后花瓣依次变色为黄色、金黄和鲜红,数日之间颜色数变,恍若狐妖变化。

花之变色并非嘉兰独有,昙花夜来香都用变色来迷惑世相,无非是含了招花引蝶传宗接代的意思,只是那异彩纷呈的奇幻真的让人惊叹,似是得道的仙人,迷惑者众生又普渡着众生,参透了天命,又安于天命。

这也便是道家喜欢在道观左右广种嘉兰的含义吧,如佛旁青莲,不离须臾。

常是会在道观呆上半天,不为参透生死,只为遇一株嘉兰,像桥头书生,等一个撑伞而过的文弱女子。嘉兰从生到死都不言不语,一个人芬芳着,守着道家的淡然和玄幻。

翻《阅微草堂》,读到吴生与狐女的故事,简直述尽了道家的真谛。

书生吴生好女色,后与一狐女幽会,但仍出入青楼。狐女说我能变化成世上任何美貌女子,你何苦天天去青楼买笑这么麻烦呢?言毕依吴生所述形貌瞬间换形,果与真人仿佛。吴生欣喜数日后又展愁眉说,“眠花藉柳,实惬人心,惜是幻化,意中终隔一膜耳。”

狐女曰: “不然。声色之娱,本电光石火。岂特吾肖某某为幻化,即彼某某亦幻化也。岂特某某为幻化,即妾亦幻化也。即千百年来,名姬艳女,皆幻化也。白杨绿草,黄土青山,何一非古来歌舞之场?握雨携云,与埋香葬玉、别鹤离鸾,一曲伸臂顷耳。中间两美相合,或以时刻计,或以日计,或以月计,或以年计,终有诀别之期。及其诀别,则数十年而散,与片刻暂遇而散者,同一悬崖撒手,转瞬成空。倚翠偎红,不皆恍如春梦乎?即夙契原深,终身聚首,而朱颜不驻,白发已侵,一人之身,非复旧态。则当时黛眉粉颊,亦谓之幻化可矣,何独以妾肖某某为幻化也?”

哇,简直是道家禅师的境界,一段话道尽人世变幻世事消磨,把这世界看得真真楚楚明明白白。原来修炼得不仅是人形,还有生存之道。毕竟由狐变人的千年修炼,功夫不是白费的。

无论相聚多久,终还是定要分别。等到离歌之后,长厢厮守与短聚后的离别又有何差别呢?一切皆空,一切如梦,就算得有始终,然年华逝去,青春老去,谁又能朱颜不改?

嘉兰的幻化岂不也正是这狐女所云的烟云过眼?

再看嘉兰,竟似乎可得仙意了。

嘉兰:蔓生草本花卉,百合科攀援植物,别名 :嘉兰百合、火焰百合。叶针形,翠绿色,先端渐细成尾状,顶端卷须状,藉以卷缠它物而使茎向上生长。7至11月间陆续开放,嘉兰的花瓣开始为绿色翻卷成龙爪形,次日花瓣中部变成黄色,瓣尖为鲜红色,瓣周镶嵌金边,3天后,花茎部、中部分别由绿色、黄色变成金黄、橙红直到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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