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年少时候那些梦】◆鹿钦海

作者简介

鹿钦海，1965年生，山东高密人，现居山东东营，自由撰稿人。

 年少时候那些梦（外一篇）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学会”做梦的、特别是自己知道是在做梦。却牢记着奶奶给我讲过的一个“托梦”故事。那还是日本鬼子在我们老家山东高密抓壮丁的时候，“野人”刘连仁就是那个时候被塞进汽车、辗转拉到日本北海道的。我爷爷奶奶得到消息后，在一个“好心人”的安排下，连夜出发、一路逃荒到了关东。刚到关东，却被“安排”当了煤矿劳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好心人”是个大骗子！之后爷爷奶奶、还有才八岁的父亲，就“住在”了日本鬼子霸占的煤矿上。某夜，奶奶正睡着，梦中一个白发老太太就出现了，她一把拉着奶奶的手说，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就要出事了，赶快走啊！

奶奶惊醒之后，立即就喊起熟睡的爷爷、“嘱咐”好八岁的父亲要如何如何，就决定趁着大早，抓紧逃离。后来听说，爷爷在煤矿干活，一张铁锨非常好用，还有点念念不舍的要去取过来带上，被奶奶“训斥”一番之后，才有点不情愿地跟着奶奶出发了。那天门岗上的鬼子也奇怪，看到一家三口逃荒样子的打扮，居然“一路绿灯”。之后就是他们又逃回山东。只是，还在路上，就听说那矿发生了塌方，不少劳工因此命葬黄泉……

这是我们家的经典“托梦”之一，我很小就听奶奶说教过多次，因此也就记着了这个善意的白发老太太。

后来我一觉醒来，经常满脑子的“故事”，才知道原来是做梦了。因为奶奶的这个故事，白发老太太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却始终没有奶奶那样的“托梦”经历，总是在白发老太太出现的时候，就吓醒了，甚至还有点惊魂未定的余悸，让我在黑夜里，有点颤颤。

到了三五岁自己能够玩儿的时候，我喜欢看打仗的电影，那个时候只要看到地下党或者解放军拿着手枪，开枪杀敌的镜头，我就幻想什么时候也有把手枪，把那些口是心非、欺压百姓的混蛋，全击毙了才好。当然，这其实是真正的“白日梦”！没有手枪怎么办？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于是，白天我就在家合泥巴，“制造”手枪，幻想着持枪解放台湾，晚上便经常梦到真正的手枪了、而且还是我亲自拿着，至今记着最典型的镜头，便是跟“小兵张嘎”那样，胆大心细地藏在树丛或者地洞里，瞄准鬼子或者汉奸，然后扣动扳机！却，梦中的事儿总是很不如意，鬼子汉奸都离着我很近了，手枪却总是不能“打响”，我那个着急啊，恨不得拿块砖头扔过去的时候，就又被“急”醒了。至今，打枪的梦，总是没能做“成功”！

写到这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或者真的有道理吧！

其实，年少时候，最精彩的梦，是尿床。睡前喝水喝多了，特别在是冷天的时候，总是不愿意起来小便，努力“憋着”。有时候憋着睡着了，夜里便做梦了，总是找个避人的墙根或者树丛，准备开尿。却，刚出来一点，就感觉被子不对劲了，于是梦中就停下了，就再去找个地方。肯定是后来的姿势刺不到自己身上了，便一泻千里，这个时候肯定也就醒了，炕上已经水漫金山了……

年少时候的冬天

小时候挺怕冬天的。因为太冷了！

那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往事，在我的老家山东昌潍大平原。

记忆中最早的冬天打扮，是一身“大洋布”染成的黑蓝色棉袄、棉裤，脚穿一双玉米棒子皮编织的“蒲袜”草鞋。

棉袄是用一根“粗线”编织的“钮扣”，身上或许还有几块补丁，袖子总是明晃晃的、油光发亮，那是因为天冷了，鼻涕流出来的时候，顺便用袖子“解决”后留下的痕迹。棉裤是大裤腰的，形象地说，就是一根粗布袋、在三分之一处分叉成了两根布袋，两根的地方穿在腿上、一根的地方就套在腰上，甚至可以到了双胸。因为上部挺肥宽，所以穿的时候需要“叠”起来、再用一根布腰带捆起来，挺暖和的。其实那个时候管“叠”叫“岿”，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就自作主张的写成了“岿然不动”的岿了。棉裤身上有补丁是肯定的。因为小时候调皮，特别喜欢趴下匍匐、“模仿”学解放军“打仗”的游戏，所以双膝虽然补丁累累，但还是屡被磨破。

“大洋布”是我们老家对手工粗布的一种叫法，后来改成机纺的细布了，乡亲们也习惯了这种喊法。直到后来出现了“的确良”等新玩意，大洋布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草鞋是那个时候孩子们都穿过的，但我们村子会织这鞋的没有一个，都得赶集去买。我父亲虽然是个编席匠、还会编条框，却没有编织草鞋的“经历”。至于为什么管草鞋叫“蒲袜”，也无从可靠。

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还可以有双袜子。但那袜子是“改良”过的，也就是先将一双新袜子的底“铰”开，缝上一块硬“布阙子”的袜底。布阙子是我们老家的一个“土语”，至今也不知道这字该怎么写。但其内容实质娴熟于心，其实就是将那些剩下的碎布头一块块地铺开、用浆子粘起来再铺平晒干，就成了一张硬硬的“阙子”，到用的时候再按照脚的大小裁开，缝到袜子底上。这样做可以增加袜子的“磨损”系数，一个冬天一双就足够了。

当然，很小的时候不是这打扮，差别主要在棉裤上。三岁、或者五岁之前吧，棉袄跟之后的差不多，要是非要找出点差别来，就是稍微瘦、短了些。因为需要跟棉裤搭配。棉裤主要有两点差别，一是上面那半截布袋直接攀到了肩上，原来的少半部分变成了跟下面一样长，还在后背上分叉、再缝上布钮扣，以便把棉袄包起来。下半部分的差别“不言自喻”了，就是在分叉的地方留下个大“口子”，以实现蹲下就可以“拉屎”、站着就可以“尿尿”。至今记着那个时候的棉裤上“白绩斑斑”，都是小便惹得“祸”。遇到个“喜欢自己的大人”，他们总是蹲下来，伸手插进裤裆里，用手指头点着“冻僵”的“小鸭子”，调侃地说，鸭子冻没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那个时候的书桌、凳子都是泥巴砌起来的，坐上去挺凉，但这棉裤棉袄的，帮了孩子们的大“忙”，还一直帮到了中学。现在想起来，虽然不够美观，但我的手脚不跟那些“穿戴洋气”的孩子们那样，长了“冻疮”、痒疼难耐，而是健健康康地长到了成年。所以，大棉袄、大棉裤，留给我的，不仅仅有美好的故事、还有真真切切的回报！

天太冷的时候，猴在被窝里不“敢”起来，因为棉裤太凉了。爷娘就“会意”地拿过棉裤去，提着裤腿、张开裤腰，拿在烧火的灶台前一“烤”，就热了，然后马上递给我，我就“趁热”穿上。写到这里，爷娘那温馨、暖暖的微笑，仿佛就在眼前，而我也似乎还光着屁股，鬼脸地接过棉裤。

往事历历在目、梦醒却已不见爷娘。谢谢大棉袄、大棉裤，谢谢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