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眼看《水浒》|宋江之弑晁盖
宋江之弑晁盖
第二讲“架空晁盖”之四（续）
这讲最后我们讲一个关节点：“晁天王曾头市中箭”。这是这么一个过程：首先有一个好汉叫做段景住，段景住在一百单八将里排名倒数第一。这人应该是个灾星，一来准没好事。他进献一匹马叫做照夜玉狮子马。我们知道《水浒传》里面有两匹马很有名。一匹是呼延灼骑的踢雪乌骓马，另一匹是段景住进献的照夜玉狮子马，全身白玉一般，可以照亮黑夜。他把这匹照夜玉狮子马献给宋江，但是半途被曾家五虎夺了去，于是前来报告梁山，晁盖、宋江就派戴宗去调查是什么情况？戴宗报告曾头市大概有三千人家，有六七千人马，曾头市还有一首童谣：“摇动铁环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晁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70-59）然后书中写道：晁盖大怒，非要下山不可。这回宋江、吴用怎么劝都不行。晁盖甚至对宋江说，我不是要夺你功劳，下次还是你去，这次必须我去。这里我们就要分析，晁盖为何大怒，非要下山不可？是不是被曾头市童谣激怒了？这没有什么可怒的，这是敌人，而且很抬举他，把他放在第一位：“剿除晁盖上东京”，下面第二三位才是“及时雨”、“智多星”。所以晁盖应该感到很高兴，感到很光荣才对！可是晁盖大怒。毫无疑问，晁盖大怒的是段景柱进献马竟然不进献给山寨老大，只进献给山寨老二，并且是当众进献给宋江。你想谁当老大也都受不了这口气，晁盖已足够宽宏大量了，但也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晁盖一气之下，非去不可。
曾头市
下面我们一步一步分析。晁盖部领五千人马，二十个头领，兵打曾头市。晁盖所部领的人马，一跟曾头市比，他的兵少；二跟宋江以前打的仗比，他的兵也少；三跟二打曾头市比，他的兵更少：二打曾头市宋江用了一万二千五百人，一打曾头市晁盖用了五千人。打的过程当中，忽有两个自称“曾头市上东边法华寺里监寺僧人”掇赚晁盖劫寨。林冲提醒晁盖是否有诈？晁盖说他是两个僧人怎么说谎骗人？这话本来就不对！晁盖还说了一句话：“我梁山泊久行仁义之道，所过之处，并不扰民”，所以不会有人撒谎骗我。这句话可以说是晁盖的一句自我“悼词”。如果我们给晁盖写一句悼词的话，用这句话是最好的：“久行仁义之道，并不扰民。”然后林冲请求代他劫寨，所以林冲人品是值得肯定的，始终如一。但是晁盖非要自去不可，还说了一句话：“我不自去，谁肯向前！”（70-59）这句话很悲惨，让人掉泪！一个寨主混到这个份上，或者一个单位领导混到这个份上，那就没法干了，谁也指挥不动。这很明显，以前宋江下山，厅上厅下一片声地叫，人们都愿意跟宋江下山打仗。晁盖下山打仗，点了半天就点了二十个头领，还有一多半不愿意去。这个之后我们还会分析。晁盖这八个字说明什么？“金批”认为这一切罪过都是宋江长期架空晁盖的结果，使得晁盖虽然还没有死，但是已经在众将领的心目中死了！
晁盖劫寨，发现那两个僧人不见了，无头无尾。小说这么写，我们一定要听清楚这句话：“晁盖众将，引军夺路而走，才转得两个湾，撞见一彪军马，当头乱箭射将来。扑的一箭，正中晁盖脸上，倒撞下马来。……众头领且来看晁盖时，那枝箭正射在面颊上；急拔得箭，出血晕倒了。看那箭时，上有史文恭字。”史文恭是这么出现的。有人说小说这么写非比寻常，因为按照一般的写法应该是：史文恭弯弓搭箭，嘘的晁盖亲切，“扑的一箭，正中晁盖脸上，倒撞下马来。”应该这么写才对啊！但是没这么写。这支箭从哪里射来的？谁射的？没说。只说“看那箭时，上有史文恭字。”我们再往下看。“林冲叫取金枪药敷贴上，原来却是一枝药箭。晁盖中了箭毒，已自言语不得。”已经很严重了。“众头领回到水浒寨上山，都来看视晁头领时，已自水米不能入口，饮食不进，浑身虚肿。”已经更严重了。“宋江守定在床前啼哭，众头领都守在帐前看视。当日夜至三更，晁盖身体沉重，转头看着宋江，嘱咐道：'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言罢，便瞑目而死。众头领都听了晁盖遗嘱。”注意！晁盖“遗嘱”是说“捉得射死我的”。中间还有一个情节：晁盖死后，大家供奉牌位“梁山泊主天王晁公神主”。“林冲却把那枝誓箭，就供养在灵前。”宋江道：“晁天王临死时嘱咐：如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便立为梁山泊主。”（70-59）注意！宋江一下把晁盖遗嘱“捉得射死我的”换成了“捉得史文恭者”。
宋江篡改晁盖遗嘱是无疑的。但是我们首先应当评论晁盖遗嘱：晁盖遗嘱有没有合法性？金圣叹一味站在晁盖一方谴责宋江，但是我们也要为宋江作一下辩护。首先晁盖遗嘱合法与否？晁盖遗嘱意图是明确的，这个应该没有多少争论，就是剥夺宋江接班人和继承人的地位。因为宋江没有武功，宋江捉得射死晁盖的人是不是史文恭都是不可能的。只有一个武将才能捉得史文恭或者其他人。但是晁盖遗嘱我个人认为它是非法的。有人提出晁盖遗嘱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的问题：出于私心就是为了泄私愤报私仇，出于公心就是晁盖发现宋江正在把梁山事业引领到错误道路上去，引导到招安路线上去，为了阻止宋江招安，剥夺宋江接班人和继承人的地位。但是我们先不说这两条，先说以公器为私产，以领导权为所有权，这又回到王伦道路上去，所以我们说它是不合法、不正当的。总之，晁盖遗嘱非法，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以公器（领导权）为私产（所有权），均为不当，既不会被众人所真心承认，也只会为宋江所假意认同。
金圣叹做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论断，就是“宋江弑晁盖”：“夫今日之晁盖之死，即诚非宋江所料，然而宋江之以晁盖之死为利，则固非一日之心矣。”他举出了“宋江之弑晁盖”十重证据：“风吹旗折，吴用独谏，一也”。就是吴用劝了，宋江没劝。我们知道古代人是讲迷信的，风吹旗折，预示出军不利。但是后来我们可以看到，七十回本里面宋江没劝，一百回本里面宋江也劝，所以这罪名可能不成立。这可能是金圣叹修改的结果。因为金圣叹说七十回本是“古本”，一百回本是“俗本”，但是现在学者经过研究认为七十回本是金圣叹改写的，一百回本接近施耐庵原著。“戴宗私探，匿其回报，二也”。这一点是明确的，七十回本和一百回本都是这么写的。“五将死救，余各自顾，三也”。晁盖中箭以后，五个将领死救，其他将领各顾逃命。“主军星陨，众人不还，四也”。晁盖中箭以后，呼延灼说没有宋江命令，我们不能回去。但这一点也有问题，因为虽然大家没有回去，但是林冲事先让人护送晁盖回去，应该也不是构成宋江谋杀晁盖的一个基本证据。“守定啼哭，不商疗治，五也”。宋江守定晁盖身边一味啼哭，不去商量治疗方案，这一点也是被金圣叹七十回本修改的，一百回本里面还有汤药喂给晁盖。其实我觉得金圣叹有时候修改得可能有点不合情理，即使伺候晁盖汤药也不等于认真施以疗治。我们之后还会分析。“晁盖遗誓，先云'莫怪’，六也”。但这一点也是被金圣叹七十回本修改的。一百回本里面，晁盖“遗嘱”先云“保重”。“骤摄大位，布令祥明，七也”。宋江一旦继位，马上什么都布置好了，证明事先有预谋。“拘牵丧制，不即报仇，八也”。宋江借口丧制，一而再再而三拖延，不报晁盖一箭之仇。“大怨未修，逢僧闲话，九也”。深仇大恨未报，遇见和尚闲扯。“置死天王，急生麒麟，十也。”（70-59“金批”）置死去的天王晁盖于不顾，急于求得活着的玉麒麟卢俊义。
“金批”罗列“宋江之弑晁盖”十重证据，我觉得金圣叹十重证据许多并不成立，所以我修改了一下，下面是我所修改的。这就是说，“宋江之弑晁盖”十重证据应该这么表述：第一，兵微将寡，军师不用。这一点我们前面曾讲过，问题的要害是吴用没跟着晁盖去。每次宋江打仗吴用都跟着去，这次晁盖竟然不带吴用。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吴用不愿意去，一是晁盖不愿意带。或者吴用配合宋江放任晁盖出事，或者晁盖发现吴用跟着宋江走了。第二，风吹旗折，动摇军心。风吹旗折，我们不能把它简单看作迷信。它是迷信，但是这事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的，为了动摇军心。谁有能力制造风吹旗折？这很方便，交代一两个负责军旗的小卒去做这事，就很容易产生这样一个结果。第三，戴宗密探，不施救援。戴宗是宋江的死党，戴宗密探说明晁盖的一举一动，宋江都是知道的。但是在晁盖深夜劫寨的危险时刻，宋江竟然没有给晁盖打任何招呼，没有任何提醒。第四，曾家誓言，生擒活捉。曾头市明确誓言生擒活捉梁山泊将领，造了五十辆陷车，凭什么又去杀死晁盖？这就自相矛盾。第五，两僧掇赚，来去不明。这两个和尚我们也不能简单看作是两个真和尚，那是他们自称。因为小说并没有写曾头市派两个和尚，小说也没有写这两个人果然就是和尚，而是他们自称。这两个人谁派来的也是问题。第六，药箭刻字，有悖情理。这点非常重要非常关键。你要知道史文恭也是一条好汉，也是有名誉有尊严的。他跟晁盖有个人冤仇吗？没有！只是敌人。他在箭上涂上毒药，还在箭上刻上自己名字。这两件事自相矛盾。这两件事如果成立的话，那史文恭就等于自毁名誉，就做了一件卑鄙无耻的事，所以有悖情理。第七，面中箭毒，耽误疗治。不是没有疗治，而是没有认真疗治。我们后面可以看到：宋江在打大名府的时候，背上生疮，晁盖托梦让他找地灵星（即神医安道全），晁盖托梦，我们同样不能把它简单看作迷信。那意味着宋江知道有一个神医安道全能救活他。宋江怎么知道有一个神医安道全？晁盖托梦给他，合情合理推测：那意味着晁盖生前曾告诉过宋江，有一个神医安道全！为什么宋江在晁盖中箭的时候不派人去找安道全？为什么在他自己生病的时候派人去找安道全？这是一个疑点。第八，晁盖遗嘱，宋江篡改。这点刚才已经说了，非常明显。第九，无端史氏，有功不表。史文恭既然立了功，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提？直到二打曾头市把他活捉，把他碎割，他都始终没提这事。曾头市也始终没提晁盖是被史文恭杀死的。第十，不计大恨，缓报深仇。晁盖中箭身亡这一深仇大恨被宋江一直往后拖，拖了很长时间才报。
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晁盖率领的二十位将领（林冲、呼延灼等）谁有问题？有人是怀疑林冲的，但是我觉得林冲不可能，林冲火并王伦是光明正大的行为，箭杀晁盖是阴暗屑小的行为，非林冲本性之所为。呼延灼是向着宋江的，但是他下不下得了毒手还难说。许多都是宋江的人。我觉得非常危险的是杨雄和石秀。石秀比扬雄更危险，因为这两个人是晁盖曾经命令斩首的人，如果宋江让他们干这个事，他们会不会报这个仇？为什么石秀更危险？因为知道石秀性格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孙立也有相当疑点，他在三打祝家庄的时候是立下奇功的。他跟祝家庄教师栾廷玉是同门师兄弟，他假扮官军混入祝家庄，栾廷玉死在谁手上？极有可能死在孙立手上！所以孙立的人品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个出卖朋友的人。可能由于这一缘故，孙立从天罡星的位置被降到地煞星的位置。有人怀疑孙立既然能干这事，就有可能谋杀晁盖，但是没有证据，我们只是猜测。黄信也有一定疑点。因为有一次在跟关胜作战的时候，呼延灼假投降，当着关胜面前卖弄，一刀斩了某个小卒所假扮的黄信。那就是说，宋江竟然可以在公开场合下损害黄信名誉。黄信到底在哪个问题上得罪宋江？黄信跟孙立差不多，也是从天罡星的位置被降到地煞星的位置。跟着晁盖劫寨的是十个将领，十个将领中间最靠得住的应该是刘唐、三阮、白胜这五个人。因为这五个人是晁盖的旧部。杜迁、宋万这两个人是王伦的旧部。他们对晁盖的死活应该是不管不顾的。但是杜迁、宋万这两个人本事低微，他们恐怕没有本事谋害晁盖。问题就集中在剩下那几个人身上。比如呼延灼、燕顺、欧鹏这几个人，但是也都没有证据证明。还有人说最有可能的是花荣。因为那箭是深更半夜射出的，没有高超箭术，简直不可能。整个一百零八将里面惟独花荣才有这个本事，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本事。花荣也是宋江死党，宋江被毒死后，是花荣和吴用两个人跑到他的坟头自缢而死的。但是花荣并不在场，小说里面没有写他在场，甚至戴宗你都可以说他在场，但是花荣你不可以说他在场。
后面还有一段文字与此有关：“托塔天王梦中显圣”。这段话这么说：宋江“是夜独坐帐中。忽然一阵冷风，刮得灯光如豆。风过处，灯影下，闪闪走出一人。宋江抬头看时，却是天王晁盖，欲进不进，叫声：'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宋江吃了一惊，急起身问道：'哥哥从何而来？冤仇不曾报得，中心日夜不安；又因连日有事，一向不曾致祭；今日显灵，必有见责。’”你看这里透露出宋江的一个问题，就是“冤仇不曾报得，中心日夜不安”，“又因连日有事，一向不曾致祭”，不报仇也就罢了，还不致祭，这在当时是很违反礼节的，所以宋江认为晁盖一定会责怪他。但是“晁盖道：'兄弟不知，我与你心腹弟兄，我今特来救你。如今背上之事发了，只除江南地灵星可免无事。兄弟曾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不快走时，更待什么！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休怨我不来救你！’”“背上之事”这个说法我们应当特别考虑一下。“背上”是不是背叛宋徽宗啊？扯不上！那还不如说是“背君”。谁是“上”？“背上”是背谁？“背上”是说宋江背上长了个疮，那是表层语义。深层语义极有可能是说背叛晁盖，晁盖是宋江的“上级”。江南地灵星就是神医安道全。“宋江意欲再问明白，赶向前去说道：'哥哥阴魂到此，望说真实。’晁盖道：'兄弟，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回去，不要缠障。我便去也！’宋江撒然觉来，却是南柯一梦。”（70-64）这个梦我觉得太有意思，特别符合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我们可以看出宋江心中有事，他害怕晁盖知道那个事实真相。但是晁盖可能也不知道那个事实真相，或者受到恩义束缚，没有揭穿那个事实真相。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非常要紧，就是宋江并不知道有一个安道全，但是他竟然知道有一个地灵星可以救他的命！而地灵星神医安道全又是晁盖托梦给他的。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单纯理解为一个迷信。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晁盖生前曾经告诉宋江这么一个神医，然后宋江梦见晁盖对他说这句话，我觉得只有这样一种解释才是合情合理的。
最后一段，“宋公明夜打曾头市，卢俊义活捉史文恭。”这就是二打曾头市。“金批”谴责“宋江不为晁盖报仇之罪”：“药箭之怨，累月不修；夺马之辱，时刻不待。”这就是说：人和马谁重要？子曰：“伤人乎？”不问马。（《论语·乡党》）晁盖有点像是孔子，就关心人；宋江就关心马。宋江关心照夜玉狮子马竟然超过关心晁盖。他和曾头市之间有一段书信往来。“手书问责，轻责其杀晁盖，而重责其还马。”（70-67“金批”）非常不合情理！“曾家亦只重在夺马；若射死天王，只是轻轻言之。”只说了八个字，叫做“无端部卒，施放冷箭。”（70-67），这就是曾头市的表达：没说史文恭，只说“无端部卒，施放冷箭”，都不知道是哪一方的！“首尾只重夺马。”“曾家请罪，只说夺马。若宋江问罪，亦只说夺马。”（70-67“金批”）最后史文恭是怎么被卢俊义活捉的呢？我们看看这段表述：“史文恭正走之间，只见阴云冉冉，冷气飕飕，黑雾漫漫，狂风飒飒，虚空之中，四边都是晁盖阴魂缠住。”（70-67）晁盖阴魂缠住史文恭。这是不是能够推翻“宋江之弑晁盖”以及“宋江篡改晁盖遗嘱”？有人认为还是史文恭箭杀晁盖，如果不是史文恭箭杀晁盖的话，晁盖阴魂怎么缠住史文恭？这件事情比较复杂。即使我们不怀疑阴魂存在，只假定作者相信阴魂存在。作者这样描写的意图是什么？首先，晁盖急切之中为了不让宋江接班，甭管是谁，只要他捉住史文恭就行！其次，晁盖原本不明真相，宋江断定史文恭是射死他的，他还能有别的什么疑问？所以晁盖阴魂缠住史文恭，我觉得很难推翻“宋江之弑晁盖”以及“宋江篡改晁盖遗嘱”。
简单总结一下。“宋江弑晁盖”有两种说法。金圣叹只能证明宋江间接弑晁盖。现代有一些学者似乎还能证明宋江直接弑晁盖。当然这件事情在书中还没有什么明确依据。但是《水浒传》里面是有一些根据的：春秋笔法、十重证据。可以存疑，可以讨论。总之，宋江之弑晁盖，或间接，或直接，于史无凭，于本有据，存疑可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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