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崔启昌：【哼小曲儿的李二姨】（散文）
文/崔启昌
惊蛰这天，恰好是村西崖李二姨的生日。过了这个生日，李老太太整整80周岁。响午，抿了杯红酒的李二姨有些微醉，扬手招来重孙、重孙女六、七个晚辈出题目让他们猜：“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说说，这是谁的诗呀？”“老奶奶，这是唐朝杜甫的《春夜喜雨》。”晚辈都是在校的读书郎，簇拥在老奶奶身边齐刷刷举手，争先抢答，竟一时逗得老人家笑出声儿来。心头一暖，性格和善的李二姨有些拿不住“闸”，一张口，熟悉的吕剧段子又哼了起来：马大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天也转来地也转……
李二姨快20岁的时候看上了俺村的赵叔，第二年临近年根儿，她骑毛驴从10里开外的店子村嫁了过来。娘家是村里的大户，供李二姨念了冒两年私塾。如今，能念报、听戏、看电视，甚至倒弄孙子给他买的智能手机就是当年私塾垫的文化底儿。生日头晚，今年头场春雨淋了大半宿，常言道，春雨贵如油，李二姨猜说今年春雨应时，下的大、淋的透，年景瞎不了。过生日巧遇天下甘霖，再看看一大家人兵强马壮，上班的有成绩，种地的有效益，上学的有前程，一乐呵，竟喝了满满一大杯葡萄酒，乘兴又哼起了吕剧《借亲》的唱段。
李二姨喜欢哼小曲儿村里人都晓得，好多人都听过。什么吕剧、豫剧、茂腔哼出来板板正正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是戏词儿拿捏不准。”听过的村人这样评说。我与李二姨住前后屋，我清楚这事。
其实， 早些年李二姨没这个喜好。听村里长辈们说，嫁到村里头些年，她和自己的男人日子过的蛮清苦，粗粮糙菜不说，时不时饭碗里还缺油少盐。两口子天天上工出力，李二姨还抽空闲忙烧草攒灰，挖土垫圈沤肥挣工分，一年年下来，工分总是挣了“一麻袋” ，分粮却只有“一小箩” 。到快40岁的时候，日子还是“外甥打灯笼一一照（舅）旧”，穿土布、住黑屋，逢年过节连个乡下集都赶不起，一家六、七口人常常愁容满面，脸上半点笑模样也找不着。想想，这样的境况，李二姨当年就算有哼小曲儿的喜好，恐怕也打不起精气神来，小曲儿既便勉强哼出来，也不见得能在好听的调门上。
我记得，李二姨乍开始哼小曲儿是“大包干”后不久。那年麦季，乡里两位下村督查麦收的干部在她家吃派饭，喜滋滋的李二姨送人家到门楼过道时猛丁哼了茂腔《罗衫记》中的几句唱词：“日落西山红霞飞，虎奔深山鸟入林……”，哪料想，两位村干部都是茂腔戏迷，听李二姨唱罢，边拍手称好，边诧异地问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情？李二姨一点也不谦虚，说自己往后会哼得更好，还说日子好了，忧虑没了，心情一天好起一天，不由自主，就是想唱、想哼。
从这往后，一有工夫，李二姨往往都是小曲儿不离口。有时候跟自己的男人在田里垄畦、耕种、锄草、收割嘴也常常不闲。打场、浇园、炒菜煮饭也旁若无人，想唱就唱，说哼就哼。有年冬天，区里茂腔剧团送戏下乡，李二姨抢了前排座听得入迷。第二场临开演时，她招呼来大孙子拿录音机录了音。过后，她回家猫在炕头上，把《西京》《墙头记》两台戏的唱段听了个底朝天。连听带记加练习，茂腔戏的调门记准了，戏词记住了，李二姨心情一舒畅张口就能哼得来，听上去还有板有眼的。
遇喜事哼小曲儿这是李二姨的特点。“大包干”后不久，李二姨家翻盖了大瓦房，上梁扣瓦那天她边放鞭炮边哼唱小曲儿，逗得看光景的村民前仰后合。后来儿子娶亲、闺女出嫁，孙子、孙女上大学、出国，还有儿子家买了别克骄车，在城里买了上百平方米的住宅楼，闺女、女婿开了食品厂，李二姨都曾高兴地哼唱过小曲儿，左邻右舍的村人每每都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近些年，李二姨遇到的喜事更里接二连三。上了年纪的她门牙几乎掉了个精光。街坊都猜说，人老了，牙没了，说话拉呱都漏风了，肯定不会再哼小曲了。谁料？人家李二姨喜好依然。村里绿化、美化、亮化后变俊了，她看着乐，一乐就哼小曲儿。镇里补贴资金旱厕改成沼气池，苍蝇蚊子少了，天井里的空气清新了，一提这事，她就乐意哼两声。拿到医保卡，听村干部说往后看病住院买药费用差不多都能报销，她也哼小曲。镇卫生院医生进村入户签约当家庭医生，知道自己和家人坐在炕头上打个电话人家就会上门给把脉诊病对症下药，她小曲儿哼的格外带劲。再往后，她看到公交汽车进了村，左邻右舍都吃上了自来水，家家户户烧火做饭用上了液化气，还有村两委从集体收入中拨钱给村里上年纪的老人投了好几种保险等等，李二姨每每都哼都唱，有时候连自己的男人都笑说她哼小曲儿痴狂，人家李二姨呢？两耳不闻，爱谁谁，高兴呗！想挡也挡不得。
今年80岁的李二姨除了门牙不争气早早离岗外，她的签约医生说她身体一点也不娇乖，没有这高哪高，身上指标都基本正常。李二姨听说后，按惯常她该哼两嗓子，可这回她只是抿了抿嘴儿。赵叔磕罢烟锅正纳闷呢，李二姨开腔了：“我呀，先前哼的都是陈词老调，过了惊蛰，天会一天天暖起来，到时候，让大孙子开车送我去区里的茂腔艺术传承中心好好听几场新戏，等学了新词俺再哼再唱。”赵叔，还有街坊们听说后，几乎盹都不打，都竖拇指说，依李二姨的性格脾气，她肯定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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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崔启昌（笔名，铁山、西崖）：青岛人，中共党员。现居青岛市黄岛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黄岛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岛市黄岛区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注重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9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发表在地（市）级以上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纸和文学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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