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笔记：凤凰山上的座位

梁东方

凤凰山虽然不高，但是位置特殊，正好君临海岸，是海边的第一座山。原来距离烟台市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后来随着城市顺着海滨的长条形布局的展开，它也就成了城市上空的制高点之一。其作为公园的独特性在于自己的位置，更在于自己树木茂盛的良好植被状况。一年四季都得海的水汽滋养，这样的山不论是否名山，往往都有上好的植被。比如烟台山，比如沿着烟台海滨的一系列的毓璜顶南山塔山岱山。

而凤凰山还是城市里的山，是被建筑和道路包围的山。这样的山总是被人们更加注目，成为周围的人们很自然的一处向往与闲游之地。它是一个非人工的天然大公园，其间却又处处显示着人工之妙。

站在凤凰山公园的高高的山麓形成的大门前，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兴奋或者叫做幸福感弥漫开来：我们都曾经有过登一座从未登过的山的经历，那些经历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新鲜有趣的，总是因为未知而怀有强烈的好奇心的。但是随着年龄渐长，这样以前以为很稀松平常的登一座新鲜的山的经历，突然会被珍视。

在这个周二的上午，别人都在忙碌，自己将时间这样实用，取这样一个角度进入一座城市，撷取它最美的段落。像个退休者一样，度过异地游览观瞻的美妙一天；以退休者的心态，像退休者一样使用时间。意识到这一点，骤然之间就有了一种站到了人生的高度上回望一般的悠远与满足。

上凤凰山，路径选择既可以走缓坡路，也可以走梯蹬捷径。虽然没有一般游客所希冀的所谓风景点儿，但是山的宜人、植被的茂盛与锻炼身体之功都是非常充分的；何况还可以登高望海，享受海滨城市特有的夏日清凉。

顺着山间作为海防前线构筑的战壕修建的木栈道，规模很大，可以让游人步行安稳又无伤于山体草木。这条栈道之下的战壕，是1973年备战时期所修，一层一层，从山脚一直到山腰，曲曲弯弯蜿蜒而上，互联互通，有山洞和掩体，有射击位，大多是石头水泥结构。从这个面朝大海的高海拔位置上，准备与从海上入侵之敌展开阵地战。彼时的战争水准虽然依然是二战水平，但是捍卫国土国民的意志是坚定不移、一点也不含糊的。

这条栈道修得出乎意料得长，质地很高，曲折上行很远。烟台造园的格局与质地，直追深圳，绝无“小地方”气。海滨公路之侧始终伴有红色的塑胶自行车道；市政府前模仿柏林，有一大片国内其他城市很少见到的森林。凤凰山这栈道也规格上佳，一丝不苟。有一个细节很是独到：其广播系统与报警系统是一体的，遍布山道，遇险或者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按钮呼叫。

更让人赞叹的是其间大量的椅子座位的设置，很多地方都是专门开出场地来设置椅子，让坐下来休息的人离开道路一定距离，与行人互不干扰。这种布局实际上已经说明，凤凰山的美就在这沿途的路径上，不必一切都期待在山顶去寻找。

凤凰山海拔不过200米，山脚下至少已经有了50米。所以即使是老年人，40分钟也足可以登顶。但是不以登山为目的的登山，走走停停的登山，外地人带着欣喜与观察的登山，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也未必够用。我在登山之初计划要在这样的山上消磨一天时间，至少是半天，因为自带了午饭和足够的水。所以可以任意长的时间，可以把所有的椅子都坐一个遍。

凤凰山上的众多亭台和座位，的确会让人产生这种都去坐一坐的想法。各种造型的椅子凳子使整个山都非常有亲和感，这是人化自然的最为可称道处。几乎随便坐在一处座位上，眼前都树叶如墙，树木密集的枝杈随着海风抖动，如风吹帘动，宜目清神，送来阵阵清凉。在烟台这样好气候的地方，有阴则凉，树荫中的凉爽在凤凰山会加倍，加倍让你觉到了夏天之后紧跟着的那个季节。

的确，坐定了看满目风吹叶抖，虽然不是秋天已经胜似秋天。凤凰山整个山峰皆在密集的橡树林中，橡树扁长的叶子，在以天空为背景的大幕衬托下，让人有在无比舒适的气温之中俯瞰时光的妙感。而妙在此时正是盛夏之季的酷暑季节，不到此景此情之中，就实在难以想象。而自己甚至都知道，当下自己坐在椅子上观此景，即凤凰山又一景也。

因为这在继续登高的过程中，屡次得到验证：看他人在风凉中小坐，皆景也。比如在接近顶峰的时候上望，可见高松巨石下，有一对男女。从坡下的角度上看上，他们正伏案进食；登上来才看清楚，他们固然是在吃东西，但是所伏案专注者，乃一局象棋也。此情此情下的对弈，将中国象棋的神韵尽释，可谓至境也。

我这样在凤凰山上这样走走停停、坐坐望望，不知不觉便已半日过去。感觉这半天时间就是在凤凰山各个不同的座位上看不同的风景，这些不同的风景有相同的凉爽，有相同的消夏之乐。

这是季节与地域的赐予，也是状态和心态的耦合。

惟愿能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