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汪前东：【为纯真的爱情正名】（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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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纯真的爱情正名
——也谈《诗经·郑风·子衿》
近日读书，偶见《毛诗序》言：“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带着疑惑翻阅注解，见其后缀有唐朝经学家孔颖达的解释：“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以刺学校之废也。经三章皆陈留者责去者之辞也。”指出《郑风·子衿》这诗写的是一个男子在城阙等候他的朋友，久等不见他来，急得他来回走个不停，一天不见面就像隔了三个月似的。明言男思友人。
清代的程廷祚认为《郑风·子衿》一章就是描述两名男子相互爱恋的诗，“一日不见，如隔三月”，可见这两人相悦已经热烈到了何等程度。直言是龙阳之恋。
尚且不论《毛诗序》“世乱校费不修始有《诗》”的观点合理与否，但对《郑风·子衿》所表达的主题思想，孔颖达认为是写男人思念朋友，程廷祚认为是写男同性恋，对此实则不敢苟同。
鄙人才疏学浅，没有深厚的文学造诣，虽不能跟以上所谓大家、名家相提并论，但我终归修习过古汉语，肯定仲尼当年的确是在歌颂爱情。在此班门弄斧，只是凭着微末的文学基础知识，单纯地从文学的角度和艺术高度，为纯真的爱情诗正个名罢了。
一、《诗经》本身的佐证
众所周知，成书于春秋中期的《诗经》，起初叫做《诗》，孔子曾多次在《论语·为政》里提到这个名称，并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意思就是心无邪念、心归纯正之义。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也说：“《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既然是圣贤发愤而作，依照“仲尼厄而作《春秋》”的说法，因为孔子一生遭遇诸多困苦厄运、贫寒困顿，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美好的生活；“刚出生时头顶的中间凹下”，以及母辈们留下的悲惨烙印，孔子才更可能借以美好的爱情抒发内心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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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颂》40篇、《雅》105篇（《小雅》中有６篇有目无诗，不计算在内），《风》数量最多，共160篇，比《颂》和《雅》的总数还多。而且《国风》是人民大众的口头创作，是《诗经》中的精华部分，除过揭露统治集团的压迫和剥削篇章，不少是反映人们劳动生产情况和爱情生活的，具有民歌的特色，其内容无疑是积极的。若非如此，怎会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般对爱情直朴、真率、清新动人的咏颂。
《史记·外戚世家》记述：“《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厘降……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关雎》是《诗经》的首篇，也是《风》的开篇之作，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是《风》的基调，其众多类似的章目都不会偏离爱情这一主题。
既然孔子通过《关雎》已经给爱情诗定了基调，《诗经》也包括“婚姻爱情”这一主题，那么我们为何还要否认《郑风·子衿》纯真爱情这一主题呢？
二、古今中外对《子衿》“爱情诗”的论断
《汉书·匡衡传》记载匡衡疏的话说：“匹配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一般都是以《关雎》为始。……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他着眼看着有点迂腐，但其语中“婚姻之礼正”、“论诗以《关雎》始”、“王教之道”，足见他对《诗》本义是赞美和歌颂纯真爱情的概括是正确的。
朱熹《诗集传》“序”说：“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郑樵《通志·乐略·正声序论》说：“《诗》在于声，不在于义，犹今都邑有新声，巷陌竞歌之，岂为其辞义之美哉？直为其声新耳。”朱熹从诗义论述“男女其情”，郑樵从声调肯定其境之美，二者出发点不同，但将其结合起来，可以认为《风》是一种用地方声调歌唱的，表达男女爱情的歌谣。
清末度支部财政处总办、北洋政府教育部次长、国务院参议吴闿生在《诗义会通》中也说《子衿》：“旧评：前二章回环入妙，缠绵婉曲。末章变调。”尽管他指出《郑风·子衿》章法之妙未得个中三昧，却剖析说全诗五十字不到，但主人公等待恋人时的焦灼万分的情状宛然如在眼前。说诗中表现这个男子的动作行为仅用“挑”、“达”二字，主要笔墨都用在刻划他的心理活动上，前两章是对恋人全无音问、又不见影儿的埋怨，末章“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独白，两段埋怨之辞，以“纵我”与“子宁”对举，急盼之情中不无矜持之态，可谓对恋人间的真情实感“因夸以成状，沿饰而得奇。”吴闿生虽认为“未得个中三昧”、主人公是男人，但他起码认定是写痴男怨女。
钱钟书也在《管锥编》里写道：“《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虽然“薄责己”、“厚望于人”的观点值得商榷，但也言：“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明确指出《郑风·子衿》是爱情诗。
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若断若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这是他对《诗经》循文按义，分析推断作者创作思想、意境和作者所要表现的主题基础上，对汉唐以来名家大儒的评说逐一辨识得出的合理、独到见解，是承认爱情的自然和谐、高尚美好的，更是值得肯定的。
鲁迅先生根据《风》、《雅》、《颂》三部分的实际内容，认为《诗经》是“中国最古的诗选”，“以性质言，风者，闾巷之情诗。”作为《风》之子篇，《子衿》无可争议是一首爱情诗。梁启超说：“现存先秦古籍，真赝杂糅，几乎无一书无问题，其真金美玉，字字可信者，《诗经》其首也。”对于《诗经》的爱情主题深信不疑。
就连19世纪前期的，《诗经》都被冠以极高的评价。比奥在《从诗经看中国古代的风俗民情》中明确说明：《诗经》是“东亚传给我们的最出色的风俗画之一，也是一部真实性无可争辩的文献，”它“以古朴的风格向我们展示了上古时期的风俗习尚、社会生活和文明发展程度。”
三、《子衿》抒写爱情的艺术
文学史早就对《诗经》有了定论，称其为汉族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认为其对后代诗歌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是古典文学现实主义传统的源头。其艺术特点主要是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赋比兴的表现手法、复沓的章法、四言为主的句式、丰富而生动形象的语言、鲜明的形象性和富于表现力的诗歌形式，反映劳动生产、劳动过程、农事活动、剥削压迫、征徭离乱、爱国主义、婚姻爱情、社会腐败等方方面面。《郑风·子衿》恰恰就是在关注现实、抒发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触发的真情实感，其对爱情的描写和歌颂具有强烈深厚的艺术魅力，体现了《诗经》在艺术上的巨大成就。
《郑风·子衿》中，诗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借事物来作比喻，触物兴词，触发诗人的情感、引起歌唱。全诗采用《诗经》典型的赋比兴手法。首节铺陈、排比，从青青的衣领写起，由主人公睹物思人直接起篇；次节采用类比手法，由衣领转到衣服的绶带，从整体到细节，在首节直接抒情的基础上暗示感情之深，物件虽未一一累述，其意自现。通过这两节的赋比手法，一层一层渲染，无比形象和贴切地写出了相思之苦。
特别是在心理描写方面，写主人公睹物思人，思而不见时满腔的幽怨，语气如倾如诉、似嗔似怨，似自言自语、又似指责反问，内心的焦虑和苦闷、浓情和不甘，一副小女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心理描写手法，在后世文坛已发展得淋漓尽致，而上溯其源，此诗已开其先。”这一点上，我是赞成吴闿生的说法的。
整个诗歌读来，主人公其思可见、其情可叹，一情一思完全是相恋的一方苦等恋人的模样。从诗的修辞手法上可以看出主人公情爱之深、心之煎熬、情之真切，丝毫不娇柔造作，没有无病呻吟之嫌。而两句“纵我不往”的反复出现，是对恋人久不来见的猜断，是所思之人有意躲避，还是被尘事羁绊？
再者，一言一字总关情、一物一思总有影，依常理而言，“衿”和“佩”乃“贴身之物”，在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化的特殊时期，封建教化抬头的条件下，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有互相珍藏“贴身之物”的行为。它写恋人望穿秋水不见你来进而感慨“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表现除了情人之间思慕殷切的爱恋之情。因为“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本就出自《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情人之间爱恋之情的。正如朱熹在其《诗经》研究巨著《诗集传》里指出：“此亦淫奔之诗。”其对爱情是的评价有失偏薄，但也承认这是男女相悦之辞，纠正了前人的曲解臆说。
正是由于《诗经》极高的艺术成就，在日前结束的德国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评选中，《诗经》一举夺魁。
明清代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说：“圣人有欲，其欲天之理。无天欲，其理即人之欲。”我们应该从他的观点出发，批判一切对男女爱情诗的不公正评价，肯定《诗经》婚姻爱情诗的积极思想意义和美学价值。
总之，说到底，《子衿》一首真真实实歌颂纯真爱情的诗，实不愿如此有意境、有深度的爱情主题诗，被所谓的评论家们有意曲解并一直诟病。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汪前东，男，1975年出生于商南，1996年考入商洛学院中文系。在校期间就一直担任学院校广播室编辑，毕业后在商洛电信公司供职多年，主攻行业新闻报道，《陕西电信报》的特约通讯员，多次荣获商洛电信公司优秀通讯员、新闻工作先进个人、突出贡献者，新闻报道多次被《人民邮电报》刊发。2006年开始自主创业，然而文艺之心不死，闲暇之余仍在坚持写作，不为登报发表，但求以文字荡涤内心、净化心灵，在文学创作之中享受文学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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