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不列颠坐火车

李广旭

在英國，坐火车是一种特别的体验，跟在中国完全不同。

对国人来说，火车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从哈尔滨到海口，从上海到拉萨，纵横交错在幅员辽阔的华夏大地上，坐火车是真正意义上的远行。在前高铁时代，每次出行都要去火车站抢票，还要忍受狭小空间里的拥挤，车厢里混合着各种“复杂”的气味，随火车的颠簸弥漫开来。当中国进入高铁时代后，坐火车出行变得舒服起来，买票只需在手机上动动手指，上车后往座位上一靠，小憩的工夫，就从北京到天津了。但由于速度太快了，点到点的目的性愈发突显，反而失却了几分享受沿途风景的趣味。

英国则不然，它的国土面积只有24.41万平方公里，与中国广西相仿。大小城镇彼此的间隔并不算远，很多小镇甚至连村落都有火车站。不过有些车站着实不够起眼，列车时刻表如同中国小县城里的公交车站牌一样，旁边的那间小屋子算是售票厅和候车室，有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就能撑起整个车站。英国几乎挨家挨户都有私家车，即便是要出远门，人们往往更青睐速度更快的飞机。英国一共有大大小小152个机场，其中包括伦敦希思罗机场在内的6个大型机场承担了大不列颠主要的空中业务。对普通人来说，坐火车出行的性价比过低。英国的火车票价格不菲，举个例子，从曼彻斯特到康威只有109公里，却需要40.4英镑；作为对比，从上海到苏州约有110.2公里，票价为34.5元人民币，折合不到9英镑，差距显著。

基于以上种种，英国坐火车的人很少，因而几乎不会出现国内春运时那种人挤人、人挨人的场景。一节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各自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情，或低头看书，或戴上耳机小憩，或索性将头扭向窗外……这种景象在国内很难见到。因为人少，空座很多，所以英国的火车大都是没有固定座位的，当然除了头等舱及预定座外。你可以随便找个空位坐下，空荡荡的车厢给了你足够自由的独处空间，让人感到安稳怡然。坐了那么多趟火车，我只有一次买到了站票。从利物浦回曼彻斯特，晚高峰时段，利物浦当天举办了盛大的同性恋游行，因此车厢里到处是戴有彩虹标志的年轻人，他们脸上涂着油彩，兴高采烈地从利物浦返回各自的城市。

英国火车票的色彩搭配乍一看很像西班牙国旗，上下两边是橙红色的，中间是淡黄色的。如果你自己看的话，会发现那是由密密麻麻的黄色小字——National Rail（国家铁路）构成的视觉效果。车票类型有高峰时段、非高峰时段、非超峰时段和任何时段（意味着只要有车次，你可以在当天任意时段乘车）的差别，价格也不尽相同。简言之，此举是为了鼓励错峰出行。

不仅座位和乘车时间是不固定的，甚至连乘车地点都可以是不固定的。举个例子，作为英国重要交通枢纽的曼彻斯特市有好几个火车站，分别位于市中心和周边地区。车票上通常只会显示一个出发日期和出发地（城市），而不会注明具体的发车时间与车站。也就是说，只要有班次，你可以在这一天的任意一个时间段、选择曼市任意一个车站乘车前往目的地。

“9. 11”之后，各国对安全检测都愈发重视，但论安检的普遍程度，英国显然没有中国高。中国的安检遍布机场、火车站、地铁等人流量较大的交通枢纽，随身的大小行李都要过机，而英国的地铁和火车站则几乎不设防。其实，对于公共安全问题，物理上的安检是远远不够的。英国脱欧寄望着能将恐怖分子隔离在岛外，现在看来，情况远没有决策者想的那般简单。恐怖主义的因子早已如病毒一样在英伦大陆传播，要安检的恐怕不光是恐怖分子，也有对宗教文化的理解，当然还有政治上的重新考量。

回国后，每每提及英国的火车，朋友们都会问是不是像《哈利·波特》里那样，冒着蒸汽的火车“呜呜”地从山谷间的高架桥上驶过。诚然，我并没有经历过那样宛如梦幻的场景。英国火车既不是老派火车头，也不是子弹头，看起来更像地铁的车头。据说，中国正在帮英国规划从伦敦到曼彻斯特的高铁，也许到建成的时候，两城之间会有更多的往来吧。

但至少现在，你只能坐在慢悠悠的火车里，享受车厢里那独属于你的一小方私人领地。旅程的漫长能让你在这一空间中思索许多问题，或回味走过的旅程，或憧憬要去的远方，或沉思深刻的哲学，或勾勒华丽的辞藻，或索性彻底放空地靠在椅背上欣赏风景。黑脸白身的羊群、连绵起伏的草原小丘、堆着一个个干草垛的牧场、波光粼粼的海面与远帆，还有湛蓝天空中飘浮的低云……玻璃窗像一个画框，不断切换着大不列颠和而不同的景致。身体随火车轻微地晃动，思绪在这晃动中飘远，仿佛坐上的是《千与千寻》中的那列火车，去往神秘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