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面包
题图为自己烘烤的面包。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摸索出了成功地制作硬面包的技术!
这年头,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心里一直向往着想吃的东西,大约已经不容易找得到。不是因为匮乏导致的不容易,而是因为餍足导致的熟视无睹,再好吃的东西也似乎都可有可无、味同嚼蜡。
实际上可吃的东西、能吃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几十种,一方面是没有污染的纯粹食材越来越罕有,另一方面又是普通的要求不高的食物极大丰富。人类在应有尽有的假象里很容易就饱食终日,陷入无以自拔的饕餮之中,却又并不真正地快乐,甚至还会伴随着懊悔。
至于适当的匮乏,适当的饿着点肚子,总是能把一切食物非常珍视地对待,总是能有好吃的在等待着自己的生活美感,那就更其遥远了。这样说来已经说远了,其实今天只是想说一说硬面包,说一说自己心目中一直是想起来就很激动的美味的硬面包。
面包作为舶来品,类似于我们的馒头。传入国内以后虽然说不上被迅速普及,但是吃个面包在现时早已经不是难事;然而我们的面包都是软软的,都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添加剂的化学复合物。单手一攥就可以将一个大面包攥到掌心里,咬上一口如同在吃带着筋道感的塑料。所有的面包房里都没有西方传统的硬面包,没有那种硬壳软心,表面有炉火与面团充分结合以后的焦黄,里面又有面团发酵以后香甜的松软的硬面包。偶有例外,比如地方性的哈尔滨大列巴,就总是要排大队才能买得到。
无他,那种硬面包废料费时费事,总体利润远低于这种徒有其表的所谓面包。于是,举国上下就都只剩下了这种徒有其表的面包了。国内的面包行业就是一个最典型的的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类似的情况还有豆腐,还有西红柿,还有……
曾经在德国马格德堡郊外的森林边上遇到过一个老太太,她当时正㧟着一篮子刚出炉的面包,拐过一片特意开辟出来种植庄家的林间空地,走在林荫浓郁的小路上。发酵的面与高温的火焰结合以后,暗红乌亮的面包皮上所呈现出来的全无规律的裂纹之中,诱人的蒸汽还在将大地与四季蕴藏在白面之中的无尽的醇香源源不断地传播回天地之间。那面包的香气四溢,与周围的几十米高的松林一样散发着大自然最质朴的气息;色泽和形状都是理想中面包之为面包的典型。
当时我几乎失控地要拦住她,要发自肺腑地赞美一番她的面包,由衷地赞美一番她㧟着这篮面包走过来的景象!
能活在世间,能有机会吃到这样的硬面包,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可以不满之处呢!
她这是正将自己用传统松木烤好的面包,给自己的亲戚朋友送去。这种古老的传统在节日里是一种固定的模式,却是常有常新,总会获得无上的感激与赞扬。对于生活在这样与大自然亲密无间的美好环境里的人们来说,将天地孕育的一切在纯净的自然条件里制作成人间的美味,是不论时代发展到什么时候都没有例外的最高的奖赏。
同样是在德国,在城市的街头,在火车站地铁站周边的早晨,空气中总会有一股刚刚出炉的面包的香味飘荡。与那森林中的居民所烤制的的硬面包类似,德国的面包房中总会有这样少有添加剂的货真价实的面包出售。它是人们早餐时候最钟爱的方便食品,物美价廉而又绝对是佳肴美味。吃这样的面包,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让人再次确认自己生之乐趣的重要机会。因为每次从闻到这样的面包气息开始,就已经禁不住眉飞色舞地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排队,望着前面人将刚刚买到的热面包直接咬了一口,自己的唾液似乎也正在经历那人完全可以想象的咀嚼与吞咽;终于轮到自己付款了,也赶紧托着热热的纸袋,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对物质没有期待和向往并非好事,因为物的线索正是心灵起飞的基地。天地之间的人类,注定不能凭空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