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年画色彩及颜料初探
【题记】今儿是年三十，仅以此篇文章作为戊戌年收尾之作。祝各位新年安康！猪事顺利！
年画，也称门神、花纸。——曾经是过年的标识，与驱凶避邪、祈福迎祥这两个主题息息相关，人们藉由年画表达着自己对风调雨顺、家宅安泰、平安迎新的美好愿望。从最早的桃符、苇索、金鸡、神虎，到神荼、郁垒，再到后来的关羽、赵云、尉迟恭、秦叔宝等武将，和钟馗、张天师、东方朔等神仙，它一直作为年的标识陪伴人们度过一个又一个新年。年画蕴涵着各地独特的艺术风格，形式变化多样，内容广泛。
虽然在当今年画不是是过年的必需品，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一个极具代表性的民间艺术，年画没有消失，还在传承，从业者也不少。著名的年画有“南桃北柳”之称的桃花坞、杨柳青年画，也有历史悠久的朱仙镇年画，还有杨家埠、绵竹、凤翔、梁平、高密年画等。
这些年，随着国家对非遗的重视，对年画技艺的研究也多了起来。但多是随雕版工艺研究的多，对年画色彩特别是颜料的研究忽视了，几乎没有研究，造成传统色彩及颜料的传承收到极大影响。
一个传统技艺，是需要完整的技艺才行，材料、工艺、图案是重要的三大要素。对作为年画载体的纸张、颜料的无视，造成当今的年画几乎变味，失去了原有的美感，这也是造成没有市场的原因之一。
首先来说说传统年画的色彩。就笔者综合各大年画门派的色彩来看，还是非常有共性的。
红、黄、绿、紫、黑、蓝六色是中国年画的主色。以用色量排名依次是红、黄、绿、紫、黑、蓝，其次辅助色有桃红、粉红、赭石。
不同地区的年画配色有些许差别，从年画艺人的口诀中可以看出：“用紫不用青、用青不用紫”（桃花坞）；“紫是骨头绿是筋，配上红黄画真新，红主新，黄主淡，绿色大了不好看。紫多发恶黄发傻，用色干净画鲜艳。红间黄，喜煞娘，红重紫，臭其屎”（杨家埠）；“红配绿，嫩笃笃，红配黄，喜洋洋”（梁平）；“一黑二白三金黄，五颜六色穿衣裳”，“红不靠黄，腥红不靠黑，绿不靠黄，红不与红配，赭紫不靠红，蓝、红、绿色可深浅相邻，红绿蓝色都能靠，黄丹可映红”；“深配浅，酽配淡，深浅酽淡要周全”（绵竹）
单色、套色、手绘是年画的主要上色方法。各地也有些差别。
桃花坞年画色彩的处理方面大都以成块的大红、桃、黄、绿、紫色为主。
朱仙镇年画多用青、黄、红三原色，色彩主要分五色，黑色、黄色、紫色、绿色和红色。用色总数可达9~10种。
杨家埠年画一般只用红、绿、黄、紫、蓝、黑这几种颜色来表达。
佛山年画以“万年红”作为特色。
梁平年画用色不多，以佛青、煮红、品绿、槐黄等为主，从色彩的选用上，用色大都属于单色和间色，在画面上较多大面积地使用原色，因而它醒目但不刺眼。
武强年画印刷以红、黄、蓝三原色和黑白为基调，色彩鲜艳、对比强烈。通常神品为红、黄、蓝三套色，戏曲花卉类则增加一个品红。因黄、蓝重叠可压出绿，黄和粉红重叠可压出桔红，粉红与蓝重叠可压出紫，这样，三套色版可印出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四套色版可印出红、粉、黄、蓝、绿、桔、紫七种颜色，收到丰富的色彩效果。
绵竹年画大色块多用原色，不调配，“五颜六色”指桃红、洋红、黄丹、佛青、品兰、品绿等颜色。
再说颜料：传统年画使用的颜料与中国画相似，以矿物质的石色（有的地方艺人称为硬色）和植物类的水色（有的地方艺人称为软色）构成。
笔者努力收集年画有关颜料的资料，也曾与年画手艺人交流，但得到的资料极少。现将收集到的资料记载如下：
杨柳青：槐子黄：六月麦收前后，取树上未全开放的槐花，晒干用水煮，撇出黄水入矾，蛤粉搅匀待用；余下残渣加水和石灰温火炒干，去杂质则成深黄色，用于套版用色。
木红：（深红色）：用苏木茎干去皮加水煮，加白矾后倾出其红汁可做鲜红胭脂用。余下残渣可做套版印刷用的洚红色。
墨黑：即农村烧柴炉锅下的黑烟子（亦称百草霜），加胶或浓米汤调均即可。印刷年画墨线坯子时，可掺用一些淀粉胡，以免洇纸或掉色。
靛蓝（亦称靛青）：将叶和茎放在缸内加水，晚间加盖，白天经太阳区发哮。待叶烂后将茎叶捞出，用木棍搅蓝水，将石灰了乳随搅拌放进缸内。待颜色由灰褐色变成蓝色时，将上浮黄水倾出，下沉者即靛青。
章丹：用时将鸡蛋清打均合入，颜色分明而不掉颜色。
银朱：用银朱加水撇去浮漂后晒干研细，加胶熬成糊状与银朱调和，然后捏成条状晒干。用时在砚上磨，点人物朱唇，鲜明夺目。
朱仙镇：黑色是用松烟调水发酵后经石磨磨成；黄色则是把槐米掺明矾放锅中煮成；绿色取自于生铜；青色从葵籽中提取。
黄色的制作，非常复杂，取的是槐黄，就是槐树开的那个槐花，经过暴晒以后晒干，晒干以后在锅里面进行爆炒，再把里边的水分炒完，炒的时候加白灰、蜂蜜等东西，炒干以后再进行高温的熬制，熬制以后再进行过滤，过滤以后进行沉淀，最后形成我们现在的黄色。
在绿、紫色中加入白矾、石灰。紫、绿两色要充分发酵，调制时要调起泡沫，色彩才沉稳、耐看、有韵味。还将色中加入残剩茶叶水，晾画时，才互不粘连等等。
杨家埠：苏木茎秆做出鲜红的胭脂色，国槐花蕾熬制出黄色，国槐果实（槐豆）制成墨绿，向日葵籽壳、紫苏子做出紫色……
梁平：朱红、槐黄、品绿、佛青、粉红、桔黄……取自各种染色植物的软色，色泽透明纯净；由各类有色矿物质研磨而成的硬色，色泽则是厚重浓郁。
武强：红花、槐黄、靛蓝做成天然颜料。
绵竹：当时老艺人用的颜色都是从植物里面提取的，比如说苏木提的红色，锅烟子烧的柴灶下提的黑色，然后还有那个赭石。
这点仅有的资料还有些错误，如年画中用到比较多的紫色，有些记载称是用葵花籽提取，笔者认为不一定对，应该是葵子。此葵非彼葵！葵子又名冬葵子、葵菜子。为锦葵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冬葵的成熟种子。中国各地均产。夏秋季种子成熟时采收。晒干，生用，捣碎入药。属于锦葵科锦葵属植物。葵子含花青素，有做紫色染料的可能。还有就是紫苏子也可作紫色染料。
黄色以槐米制作是多家年画手艺人提到。红色染料以苏木为多，也有用矿物质的朱砂，如佛山年画“万年红”就是以“银珠”制成的红丹作底色,蓝（青）色以靛蓝（最好是花青粉），黑色一般是松烟或百草霜（锅底灰）加胶。绿色以铜绿粉加胶。
为何年画染料资料这么少？笔者看来就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手艺人传承是口口相传，极少笔录，人逝技灭。二是清晚期以来，外来化工颜料以量大、价廉、易用充斥市场，加之颜色更艳丽。三是年画的使用大多是一次性，需要低价走市场。至于两种颜料制作的年画比较，另文再叙。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秘而不宣。且看朱仙镇年画艺人的说法：“朱仙镇木版年画刻版不保密，但在颜料的熬制上就对外封锁技术了。每个作坊都把其视为独门秘方，谁要是泄露出去，准坏了名声，丢了饭碗，一辈子再也甭想在木版年画行业混下去。在这项技术上，师傅对徒弟的传授就更为谨慎和严格了，配色诀窍决不会轻易相传。”
“年画所用的颜料非常讲究，主要采用中药植物加调二十多种辅助材料炮制而成，配色程序极为繁琐复杂，多用黑槐树花、苏木红、向日葵籽、青铜绿等天然植物，经过长时间的研磨熬炼，制成红、黄、蓝、紫、朱红等底色，再用这几种底色研制成其他颜色。用这些颜料印制的年画，色彩古朴鲜艳，又久不褪色。配制颜料时，中草药在锅里熬是最为关键的时候。如配制黄色，所用原料主要是槐花，另加多种矿物材料，在锅里熬不到火候，会“窜”，印出的年画渗色；熬过了头，又“扑愣”，颜色不大鲜艳饱满。又如配制绿色时，熬的时间太长会发黑。”
手艺人靠技术吃饭，秘方不外传无可厚非。这是造成年画颜料技术失传的重要原因。
当然，随着优质手工年画作为艺术品被很多人用做收藏品，价格会一路走高，传承人有一定收入保障，授徒传艺的积极性会更高。年画传统颜料也会有大的发展。
对于年画色彩及颜料的研究，还需花大力气。不然若干年后真的失传了，将是中国年画艺术一个不可挽回的损失。
作者：黄荣华 传统植物染料及染色非遗传承人，汉口清永斋第三代传人
戊戌年腊月三十于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