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写作】禾源:乡村手语
作者简介
禾源,本名甘代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文艺报》《散文》《读者》《福建文学》《经典美文》等几十家文学重点期刊发表作品40多万字。著有中篇小说集《稻草垛上的女人》,散文集《风的记忆》等五部作品。获过孙犁散文奖、首届“在场主义”散文奖新锐奖、福建省第六届百花文艺奖等。
乡村手语
文/禾 源
那是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子,这个村子好端端时,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尽管它离城关只有六公里,只因为它的存在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触动,好比栖息在门前大树下的一个小蚁穴,从没引起过我的注意。
出生在村子的人仿佛多了一根神经,是根有点诡秘的神经,会让一些人觉得有点好笑。就如乌鸦凶啼,夜里狗吠,异常响动……村里的人就会说,一定又有人去世,且还做了许多在他看来很合理的解释。乌鸦和狗因为有双特别的眼晴,能看见鬼魂强拉着新魂上路,乌鸦急得呱呱鸣叫,狗急得吠个不停,说人在断气之前,魂早就被拉走了。
一个人的死亡尚有征兆,何况一个村子的消亡。
学校停办,医生搬走,举家外迁,田野长草,这便是村子消亡的征兆,但这些信息没有触动机灵的狗和乌鸦,狗与乌鸦那双特别眼晴,特别到哪去了呢?是不是只能看到人类死亡的差使,而看不到村子的灵魂。多神奇动物,多高等动物,也都只是动物,只有面对血淋淋时才嗅到血腥味,只有血从自己身体流出时才喊疼。村子消亡的样样征兆他们看在眼里,嘀咕上一句,又在自己的生计中淡去。扛水泥依然扛水泥,饮酒的依然饮酒,唱卡拉OK的依然OK着。或说漠然,或说各过各的,或说关心不到。这个离城只有六公里远的村子消亡还不及一个人死亡消息的震荡感,到场和关心的人肯定不上百人。
死亡前不管是恐慌还是淡定,我想那一刻是极为安静的,正是那一刻的安静,在那个方向滋生出一个偌大的倾听磁场,这个磁场让有着村子神经的人感触到了,诗人石城,不,是作协主席石城,在春节前就是沿着一个宁静的方向走着,渐渐地被引到了这个就要消亡的村子。
他听到流水,看到桃林,还看到许多好几代长在一起,枯在一起,没人接生,没有人掩埋的荒草,还看到许多院墙上的荒草,在风中听到唏唏嗦嗦的风声草语。这一切有声又无声,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村子,不闻一声犬吠,不听一语鸡鸣,更不答一句人话。这一切有形又无形,不见牛影,不见人象,不见炊烟。这是谁的村子?有多少人凭吊过他?来年春来,万物复苏,桃花会依然开放吗?村子会还是这样吗?他带着我们在桃花盛开时又来到了这个村子。
悲剧总更感怀,凄美更增添诱惑。那些桃花依然开着,只是开在荒草中的桃花多了病态,色彩暗淡,再出看不到喜悦的抱簇抱团,大概这桃树的精气也被抽走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致被写到诗里。这里开放着的桃花,是病魔缠身的病体微笑,见到这个微笑,最好是回避,不然报以一笑,含在口中则是凄苦。
阳光灿烂,在这样的阳光下,阴暗该无处藏匿,也正因为是这样的阳光,十几号人在这个村子里,把人语说得响亮,无拘无束地成了这里的主人。可以随意进出任何一家院子,可以随心叩响每一把锁,可以率性在一个墙角拉小便,可以天真地说搬走那一块石,挖走那一棵树。可是,我折进一条村弄,虽然说这弄子很短,然而那种幽深的感觉足以通到另外一个世界,一堵断墙堆下一堆土,土上有许多细小的痕迹,是鼠痕还是雨迹,是狐印还是鸟爪?我无法辨认,不是因为模糊,而是因为本来就没有细辨过这些痕迹。一阵清风吹了过来,我打了寒颤,立即把披着的外衣穿上,有着与寒气一搏的架势。一位披着长发的女作家从弄子那一头走来,我们相互惊吓了对方,但我们则同时打出了一个手语,那就是都伸出一个小指头。嗯,对!这里一定会定居那个东西,也就是我们手语表达的那个东西。那东西就喜欢这样的地方,烟火退去,墙上长草,月光下可以尽情耍土,可以尽情欢舞,甚至还可以尽情交配,墙上的草就是它们的温床。小指头并不是指它卑微,而就是它的指代——山魈!
这个手语有三十年没用了,没想到今天走到这个村子,居然还没有失忆,我没失忆,那位女作家也没失忆。这手语是我在老家时学得。山魈不可直呼,一旦被它听到,就会缠上你,公的缠上,会折腾得你家无宁日,母的缠上常会受到种种恩惠,但只要它一不高兴,也会让你家不安宁。一锅刚煮好的饭,好端端地飞进一堆牛粪,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好端端好抹上猪屎。总之处处为难得让你不得不举家躲藏。不管是福是祸乡村的人都怕被它缠上。我的村子曾经就发生过这种的事。于是村子里的人从不敢大声直呼,只能用手语表达着。
这个安静的村子很小,从两水交汇的水尾殿起步,游遍整个村子,就连茅舍也不放过,用不上半个钟头。好在他们有些放浪形骸,摆拍的摆拍,搜寻的搜寻,给这村子各个角落都踩下了一点人气。
大家走到左青龙、右白虎的青龙小山丘上,看着村子抒怀的抒怀,见解的见解,大概这里的清静空间,足以让他们尽情的释放。他们说这村子没发达过,因为没有看到豪华的古民居;他们说这村子历史不久,没有见过古老的建筑;他们说再过若干年这里再也没有房子;他们说再过一两年可能有推土机进山,这里会成为别墅群;他们说以后的考古学者可能会说,从瓦砾和瓷片可以推断很早这里有个村子;他们说考古学家可能会做种种的猜测,这个村子为什么消亡,是瘟疫吗?不像,这里没有看到什么老少同埋的尸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更不像,这里的东西搬得很干净,那是什么?举村移民,说不过去,这里离城近,又没有地质危险……难道是整村遇到那个,又有人打了手语——小手指。
哈哈哈,人啊不可安静,一安静下来,太会胡思乱想了。又有人打了一个手语,用的是三个小手指,后来悄悄说,也指那个山魈,看起这手语开始乱了,再过些年,会不会随村子消亡,这手语也消亡了。考古学家一定不会知道这个手语的。
《在场》2012·夏/在场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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