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才女商景兰：诗与远方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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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景兰：诗与远方度余生
作者： 杨爱妹，来源： (ID:tsgsc8)
01
四季轮回，昼夜交替，日月辉映，才女笔尖思如泉涌。她用文字把剪碎时光，诗心醉其间，拥一纸墨香情怀远。
艳阳天，流水曲，处处莺啼柳绿。
初睡足，晓妆迟，帘开燕子飞。
桃如火，梅如豆，添得玉颜消瘦。
眉淡淡，鬓星星，王孙草正青。
春天，散发着缕缕沁人的清香。溪水潺潺流淌过心田，带走尘埃。择一暖阳处盘坐河畔，眼中草色正青，耳旁清风绕发丝，对岸桃红柳绿，莺歌婉转，微微闭上双眼，张开双手，拥抱着万物的新生，喜悦溢满心间，何其惬意！
置一小院，从晨曦中醒来，看檐头燕双飞，挽一缕清风，淡然于心。做一个诗意的女子，携一缕墨香入画、成画，沉醉一方世外桃源！
湘帘外，池水侧，双燕风前归急。
移玉簟，弄霜纨，黄梅雨正翻。
熏风起，芙蓉乱，叶底鸳鸯寻伴。
一队队，一双双，联翩宿野塘。
梅雨时节雨纷飞，那是多情缠绵的夏，在拨乱心弦。
素手挑起珠帘，看着一双燕子在起风前急急赶回家。霏雨绵绵，情思缱绻落心上。远处，荷叶田田碧连天，怎可辜负这样的美景？撑一把素伞走近，轻倚长廊。有风吹来，碧浪起伏隐隐可见，水中鸳鸯一对对，在叶底下追逐嬉戏。雨后的荷叶带着空灵飘渺，露珠儿来回滚动，晶莹剔透的思绪，随风纷飞，亦真亦幻。
西风萧瑟梧桐老，闻处处、寒砧夜捣。
罗袂拂霜轻，雾髻侵云袅。
绿窗声送孤鸿早，纨扇上、离愁多少。
月下桂香浮，限杀秋光好。
秋之声，秋之韵，引得诗人无限遐思。秋风徐徐，将落叶掩埋，将惆怅隐藏，将希望埋在沃根。
秋天，怀旧的季节。凤栖梧桐，文人墨客竞相咏之。很多故事和人，就在不经意中勾起了心里深深思、深深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伊人居水一方，水之长思念之长，雁往南飞，诉不尽离愁。长夜微凉，清风明月花影摇，桂花近旁暗香浮，诗人不醉盛醉，秋思浓！
朔风剪出鹅毛片，柳絮与、梅花相见。
木落万山空，正大江如练。
红炉拨尽寒犹战，况夜夜、玉壶添箭。
耐得岁寒心，又苦桃花面。
白雪皑皑，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似柳絮飘，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却见梅花点点，更显分外妖娆。绿叶凋零，雪覆树干，感觉是那么空旷寂寥，万里奔流的长江，像一匹白色的素绢。此时此景，心中感慨良多。
醅酒漂绿蚁将往事浮起，炉上红泥题诗句。踏雪寻梅闻暗香，是落雪寂寞了心思，还是心思寂寞了落雪？一壶暖酒，长夜雪未眠，心中凉凉忧思未散，太阳已是升起。
02
空灵飘逸的诗，读来，美得总让人陷入飘渺的意境中，深深沉醉。然而写出这样诗的人，却是命运多舛，让人心疼。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苦难磨练心志，成就了才女，她的名字被载入文学史，她的诗歌为后人景仰。然而人生从来没有十全十美，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她在苦难中从容不迫地活着，在世间活出一个女子的傲然风姿。
她叫商景兰（1605～1676），字媚生，明末清初诗人，德才兼备，能书善画。她出生好，是明兵部尚书商周祚长女，她嫁得也很好，其夫祁彪佳是著名藏书家祁承爜之子。丈夫精通文墨，亦注重生活情趣，对她呵护备至。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世人喻为“金童玉女”。
然而商景兰生在动荡的朝代更替之中，幸福飘渺得让她抓不住，1645年，清兵攻下南京，彪佳投水自尽，以身殉国。
朝夕相伴的丈夫离去，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悲痛、哀怨在商景兰心头煎熬。她多想追随丈夫而去，可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含泪成诗：
公自成千古，吾犹恋一生。
君臣原大节，儿女亦人情。
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
存亡虽异路，贞白本相成。
诗文句句铿锵有力，没有凄怆、没有缠绵，没有写生活的琐碎回忆，没有写失去丈夫后自己经历的苦楚。她赞颂祁彪佳的坚贞不屈，是流芳百世的壮举。
“君臣原大节，儿女亦人情。”作为女性，在以殉“节”而死的“贞节烈女”大量涌现的封建末期，商景兰以成熟的人生见地发出了自己的心声。在她看来，无论是君臣大节，还是儿女人情；无论是丈夫的死还是自己的生，都是一种“贞节”。至此，夫妻价值观高度同一，而商景兰诗歌开阖的语意结构也在收尾处得到了归并。
从此，商景兰擦干眼泪，在尘世中笑着经受磨难，用女子柔弱的双肩，独自撑起这个家。
“千里河山一望中，无端烟霭幕长空。”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只是，朝代更迭故国不在，丈夫殉国，早已是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她把内心的苦楚寄予诗词之中，字字隐含血泪，令人动容。
她理解殉国的丈夫，她思念亡夫，心痛。她有着必须活下去的责任，儿女们已失去父亲，如何能再失去母亲？可谁又能理解一个本被百般呵护的女子，从天堂跌落深渊的滋味？
商景兰满目苍凉，满心惆怅。慰藉心灵深处伤痛的唯有文字，文字最懂她。她是诗人，她的人生是诗，有着让人心疼的残缺美！
久厌尘嚣避世荣，一丘恬淡寄余生。
当时同调人何处，今夕伤怀泪独倾。
几负竹窗清月影，更惭花坞晓莺声。
岂知共结烟霞志，总付千秋别鹤情。
商景兰的悼亡诗，表现出高超的文学修为。“久厌尘嚣避世荣，一丘恬淡寄余生。”没有一般文人传统的凄怆悲惋，她的诗传达给人一份坚毅，一腔慷慨，字字铿锵。君臣节义、儿女人情，是体悟、是抉择。夫则尽忠，妻须尽义。
此情此意令人动容，人生最痛苦就是生离死别，何况还是自己身边最为亲密的爱人离去。我想，她定是经历过，连呼吸一下，都痛彻心扉的艰难。
然而磨难并没有就此结束，却是接踵而至。1662年，三女儿不幸亡故。接着，次子因涉反清复明的“通海案”而被流放宁古塔，长子因此事郁郁而终。尽管后来次子逃回，却削发为僧与家人断绝音信，不久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让商景兰悲痛欲绝。
莺声咽，柳梢烟月梅梢月。
梅梢月，谁家玉笛，十分凄切。
迢迢子去伤离别，空亭寂寞愁心结。
愁心结，梨花飞碎，香飘尘绝。
丧夫之哀伤未消，又添丧子新悲，这一次次精神和心灵上的打击真正难以渲泄，难以倾诉，唯有文字，唯有写诗，她把种种不幸用笔尖刻录，哀思、悼亡，坚韧面对。她用顽强的精神意志生活着，用自己的文学修养记录着家庭的不幸。
03
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生活的困厄，没有击垮商景兰，却让她愈发磨砺得如一株傲然于霜雪中的寒梅，兀自在严冬中绽放。
可以想象，作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商景兰在和其夫《遗言》诗时焉能没有激潮澎湃的感情在胸中涌荡，只是这种情感在诉诸笔端时经过了自身知识修养和理性的过滤，显得更为淡定从容。
雪霰纷纷流竹路，数声乌鹊窗前度。
一带寒光凝腊树。诗如故。楼台倾刻成纨素。
茅店布帘横古渡，寺钟戍鼓催天暮。
驴背小桥栖白鹭。真堪赋。何如柳絮风中句。
诗与远方度余生！冬有腊梅，春有芍药，残月雨雪，柳絮飞花都是题咏之物。她用无限的诗情，点燃了生活的希望。
诗代表美好，代表远方，代表希望。吟着诗，眺望远方，思念亲人，就不会困厄在眼前的苦难里。诗与远方，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远方不仅仅是风光美景、人文历史，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归宿，一种看不见的灵魂里涌动的向往。生活中近的是现实，远的是诗。
锦树一阑无气力，随风婀娜枝头。
艳阳却被夕阳收。春光有恨，待欲控双钩。
香入美人销不尽，依然别样娇羞。
太真西子并风流。小窗倚遍，明月更相留。
她细腻的笔触，诗里荡漾出春光无限。树枝柔软的身姿，随风起舞，婀娜曼妙，仿若女子踏着轻灵的舞步。西楼轩窗，落日余晖美得似一幅画，映得红妆别样的娇羞。明月相伴思几何，自明了。
陈维崧《妇人集》评曰：“会稽商夫人，以名德重一时......故玉树金闺，无不能咏，当世题目贤媛以夫人为冠。” 《幼学琼林》女子篇：“伯商仲商，时称越秀；德蓉德蕙，辉映祁家。”
清朝文学家毛奇龄曾多次慕名唱和吟诵商景兰的诗词，《题梅市香奁集后》（踏莎行）便是其中一首 ：
宝扇横时，玉堂深处。开奁齐唱金针句。
汉阳少妇解璇玑，孝标令妹工词赋。
郁草名金，柳花成絮。满阑种就珍珠树。
欲听缑氏海四谣，须寻仙尉江南路。
诗与远方相伴。拥有一颗纯净的诗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帘萧飒梧桐雨，秋色与人归去。
花底双樽留薄暮。云深千里，雁来寒度。客有愁无数。
片帆明日东皋路，送别恨重重烟树。
越水吴山知恁处。舞移灯影，筝调弦柱。且尽杯中趣。
萧萧梧桐雨，雨打窗扉的声音，能唤醒沉睡寂寥的灵魂。秋色醉人秋思浓，雁南飞，添得愁思长。送别友人，千言万语难诉衷肠，不如弹奏一曲，饮一杯，尽在不言中。
一生动荡，半生飘摇，商景兰的不易与坚韧，是为女子的表率。“诗旨正大，非后人所能及。”丧夫失子之痛，她依然能保持一颗坚强自信的心，心怀沉痛怎可一片荒芜？她让笔墨生香开出花。保持诗心，她的笔下，抚摸过世间景物，感知四季更迭，是苦难也好、是磨练也好，心中所思都转化为诗词雅趣，抚慰心灵深处的伤痛。
她的诗歌，深重中蕴含伤感哀痛，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文学修养，她对生活的淡定从容，苦难磨练下的沉淀，她的文字传达的情感深入人心。
她的人和她的文字，显示出一种胸襟，一份风姿，如同一轮浩月悬挂在文学殿堂的上空，坚贞风仪一生！
-作者-
杨爱妹，一个爱诗，爱生活，简约、斯文的女子，唐诗宋词古诗词专栏作家。本文首发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如需转载，公众号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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