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放:猪为媒的故事|散文
文/赵心放 覃作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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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崔护诗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吟诵着这首脍炙人口、流传千载的诗,想来有不少痴情男女在桃花林中、李花树下、樱花丛前……在凡是有花的地方,幻想着可能到来的爱情际遇、或追忆着已逝去的卿卿甜蜜,是那么的令人流连忘返哦。
古往今来,最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莫过于花为媒吧?不过虽浪漫有余,可惜现实难遇。
今年春节初五,笔者和三个朋友相约聚会,闲聊到爱情话题时,其中的张姓朋友讲了个猪为媒的故事,实话实说,那才是既实在且又十分精彩。尔后就以第一人称叙述吧——
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三年经济困难时期,除了粮食不够吃外,肉类供应也特别紧张。城镇人口由国营食品公司每月每人凭票供应半斤。农村嘛,只能靠农户自己养猪,养到130斤以上,交国营食品公司收购站宰杀后可得返还肉票25斤。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那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农村养的猪不能私自宰杀,否则要受到严肃处理。
如果家庭人口多,天天有些残汤剩水,加之有人外出打猪草,能够将就养1-2条,年底杀了得到返还肉票后,每月到食品公司去割肉可以打打“牙祭”。人口少、且有病号的的家庭养猪就麻烦了。人是食肉型动物,长期不见荤难受哦!病号不补充一点营养,病也会越拖越恼火的。
经济困难时期的第一年,我响应停课支农的号召,从学校回家抡锄头。我家有四口人,父母不幸得了浮肿病,这病不同于伤风感冒短时间可治好,还有个读小学三年级如豆芽菜般精瘦的妹妹。这猪是没法按常规养的。
哎!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我毕竟读过书见过世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到自由市场去买半大架子公猪。养3个月左右杀就行了。虽然要多花一点钱,但算算账的确比从猪崽开始养实际。
那年国庆节前的一天,我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到了乡场,逛了逛猪市,可惜没看到合适的。碰巧遇着两个同学,就一起到场口的冷酒摊。打了一斤包谷烧土酒,就着点干胡豆,边喝边聊起来。酒喝完了,也快要散场了。我赶紧向两个同学告辞,说再到猪市去看看。
无巧不成书,有巧才有故事。我来到猪市口,看到空旷的坝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卖猪人了。有个拴着再生布围腰,头扎一块白帕,面显菜青色的大婶,牵着的一头黑白相间、活蹦乱跳的半架子公猪特别惹人上眼。我毫不犹豫走拢问起了价钱。在讨价还价中,大婶的话不多,反正是一分钱也不少。
我打算买,但怕上当,俗话说“货比三家嘛”,就挨着看其他的猪。虽然价钱比大婶的猪便宜一点,但的确差劲不少。我最终打算买大婶的猪。倒回去一瞧,那大婶和猪都不见了。旁边的热心人说:这大婶姓李,在离乡场不远的大田生产队住家,猪儿没卖脱,被她牵回去了。
我当时没多想,只想干脆寻到她家去买。东问西找一番,居然找到了她家。李大婶看到市场上见过面的小伙子上门来买猪十分高兴,把这只猪猛夸了一番。李大婶这一夸,使我犯了疑,这猪怕有啥问题吧?那李大婶精灵,觉察到了我的态度,赶紧说:我这猪没病,十分乖巧的。家里还养了一只大猪,那大猪“占强”,不准小猪吃食。现在人吃的东西少猪吃的东西也不多。小猪怪可怜的,我们只好把它卖掉。
谈好了价钱,我把衣兜里整的零的钱全部掏出来,一清理还要差点。怎么办呢?我想了想给李大婶说:我现在把身上的钱全给你,留个地址下来,你明天把猪送来,我再补交差的钱。李大婶说:这样好了,我叫我家巧妹陪你把猪送回家,就在你家住一晚,明早顺便把差的钱带回来就行了。
这如何行?毕竟萍水相逢头次打交道,真不担心自家闺女出事?李大婶见我欲言又止。笑道:你是个学生娃哟,我瞧了头眼就觉得挺实在的,一点不担心。受人尊重的感觉真好!此时此刻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巧妹牵着猪儿和我一起上路了。虽然带着浓浓寒气的山风不客气的阵阵吹来,但有朦胧的月光拂拭着,不觉得冷。按如今浪漫话来说,还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哩。可那时的我却感到有些别扭,因为不说与其他异性、就是与妈妈和妹妹也没作伴一起走过夜路啊!
甭说,巧妹长得挺乖,身段已凸显婀娜多姿,面容十分姣好,如果不是穿的一身补巴衣服,我肯定不会认为她是个普通的农村妹儿。在古代已是出嫁的年龄了哦。巧妹对我如邻家哥哥般随意,没有丝毫陌生感。得知我的姓氏后,称我为张哥哥。她给我说,小学毕业就在家务农,三年多过去了,现在还常常做着上学梦。得知我高二停学回乡支农的身份后,感到惋惜之余又有些羡慕,说比她的书读得多,能读书是天下最好的事。
那猪儿很顺从地跟着我们走,除偶尔哼哧几声,没扯过啥皮。不过,看来除了猪八戒外,他的后代们走长路都不是强项,走了不多一会儿,猪儿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巧妹说,我家的乖乖走累了,歇息一会再走。乖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哩。
我们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休息,乖乖伏在巧妹的脚边,哼哧着用嘴筒子不停地拂巧妹的裤脚。巧妹边抚摸着猪边说:家里的两条猪都在院坝喂,我做完事休息时,乖乖喜欢找我玩耶。
一路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约刚过子时,我们顺利地到了家。
第二天吃罢早饭,我把差的钱交给了巧妹。巧妹抚摸着猪给乖乖嘱咐一番后给我说:我有空时要到张哥哥家里来,和乖乖玩,行不行?
哎!姑娘家图个新鲜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喜欢萌萌达!
我笑着点头说:欢迎你有空时来我家和乖乖玩!
过去我一直认为猪就是丑、笨、脏的代词,比如长得一副猪样儿、是个猪脑壳、这屋和猪圈一样...... 乖乖如今却来了个逆袭!它哪里是条传统概念上的猪啊?分明是条通人性的狗,甚或是个懂事早的娃娃!它睡在院坝屋檐下的柴堆旁,自己会到由人指定的地方屙屎尿,有时会在院内自得其乐的溜达,从不去逗鸡惹鸭,即使鸡鸭有时主动去招惹它,它也不动气,转身离开就是了。当然它还是带有猪的本性,比如消化能力特强,常常是“饭点”还没到,看见家里的人就哼哧着咬裤脚,那是它觉得饿坏了,在催促主人家快给它“开饭”。
巧妹半月左右就要来一次,除了和乖乖玩耍,还帮着我家做事,辅导我妹妹做作业。我感到她十分好学,已超过一个小学毕业生的文化水平。在自学吧?他十分喜欢翻看我的书籍和报刊杂志,偶尔还要借一本杂志回去看,说里面的故事精彩。后来一到家她就说,我给爸妈讲好了的,今天不回去,明天一早走。反正来后在我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有体会。爸妈看我的眼神是慈爱的,妹妹看我的眼神是天真的,而巧妹的眼神呢?是含蓄温馨的.....
我一直没把停课支农抡锄头当作长远之计,只是作为非常时期的权宜安排而己。那年冬季开始征兵,由于对家庭有些担心我没去报名。公社武装部的人给我说,按政策规定要优待军属。他们今后的日子肯定不比你在家时过得差嘛。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去报名并体检合格。
巧妹来后,我给她讲了我已报名参军的事,她不吭一声,流出了泪水。我又讲为准备年货和为明年做准备,进入腊月后,爸妈要宰杀乖乖换肉票。她一听哇哇地哭起来,说只要乖乖,不要猪肉......这如何行啊?新兵临出发前,我专门到她家去了一趟。她爸妈非常理解我的考虑和安排,说不能以小孩子家的话为谁,我们劝劝她就是了。
我参军到的是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根据保密规定,两年时间没和家里通信。后来可以通信了,妹妹在来信中说,你参军走后一年多,巧姐一月左右来我家一趟。没有了你和乖乖,巧姐来后没有以前那样快乐了。后来巧姐说,她爸妈给她相了亲,她不同意,一直扯着皮。再后来我们听说她还是出嫁了。男方是镇供销社的人。
......
张姓朋友说几十年过去了,那怕我早已成家,现在还当上了爷爷,巧妹和乖乖的身影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我想起巧妹就会想起乖乖,想起乖乖就会想起巧妹......
参加聚会的李姓王姓朋友,异口同声笑道:这是猪为媒的初恋哟,很接地气,也很新奇有趣!
最后补充一点,笔者和张、李、王姓朋友在部队是一个连的战友,后来一同转业,虽然多年没见面了,但一直有联系,不然这么大把年纪了,张姓朋友怎么会在见面时聊自个的这些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