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吴国丽《摇摆的红娘》（上）
文/吴国丽
【作者简介】吴国丽，内蒙古赤峰市人，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个人诗集《雁语集》，其小说，散文及诗歌发表于《中国诗》《中国风》《红山晚报》等报刊杂志，作品亦见于网络平台。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一
秋天，当了大半辈子红娘的胖婶宣布金盆洗手，再也不替月老给人拴红线了。
消息一出，整个柳条湾的人都惊住了，有人不信，“就她那张嘴，缝上了也得呜噜，还能不管这事？”“不让她保媒，还不得把她给憋疯了”，于是，有人去试探胖婶是不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胖婶一口回绝，这就使得村里人纳闷了。为什么呢，有人问胖婶，胖婶不说。胖婶不说，也有人猜出来她这是和桂花婶赌气呢。
桂花婶是胖婶的好姐妹，两个人是一年嫁到柳条湾的，又住在同一条街上，慢慢就成了好朋友。不同的是，胖婶热心肠，嘴快腿也快，桂花婶则是个慢性子，早上问她一句话，晚上才能听到回应，桂花婶嘴慢，性子也慢，倒是做得一手好活，应了那句“慢工出细活”。两个性格天壤之别的人居然成了好朋友，任谁也不相信，可是，这两个人还真就是好朋友，有意思吧。
人们猜胖婶生桂花婶的气，却不知胖婶收山的起因却是在后街的路红身上。路红和桂花婶是妯娌，小几岁的路红是嫂子。
胖婶给路红的儿子何小江介绍了个对象，姑娘是在镇里美容店的理发师，胖婶是去镇里理发时认识的这个姑娘。这理发馆本就是蜚短流长混合重组再散发的地方，来理发的人又多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不说话也知道谁是哪个村的，等着的空儿扯两句闲篇，快乐快乐嘴，于是东家西家的事在这儿都不是秘密。胖婶是自来熟，烫个头的功夫就把这姑娘的底细问了个清。二十五岁，老家是七里河的，姓梁，叫梁丽丽，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念书，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家种地。这梁丽丽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白却也不黑，说漂亮谈不上，五官单拿出哪个都算不上受看，可是布置在一张脸上，却是越端详越有味道，胖婶看着看着，心就动了。
“小梁，有没有对象？”胖婶说话可是不喜欢拐弯抹角。
“没呢”梁丽丽麻利地给一个顾客上着发卷。
“真没有啊？真没有，姨给你介绍一个。”胖婶头上裹着手巾，努力歪着脖子转向梁丽丽。
“好啊”梁丽丽倒是答应得爽快。她早就知道这个胖女人是附近有名的媒婆，虽说现在时兴什么自由恋爱，可是平常来店里搭讪的那些小伙子，三五两句话就被梁丽丽套出了实底，“一天天除了在网吧泡着就是晃着膀子闲逛，装少爷，就和谁不知道家底啥样似的”，梁丽丽看不上这样的人，她有自己的打算。
胖婶那天一听梁丽丽说“好啊”，她心里就琢磨开了，认识的小伙子里谁和这姑娘般配呢，想来想去，想起了路红那天和她说过，儿子何小江刚和女朋友分手，对了，就是何小江吧。何小江一个弟弟在念书，父亲在外跑运输，母亲在家种地，哎，别说，还真是门当户对呢。胖婶有了主意，哪里还顾得上计较梁丽丽是真答应她还是敷衍她。两天后，她还真领了一个小伙子上了门，别问，这小伙子就是何小江。
何小江不爱学习，混完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帮母亲路红侍弄庄稼，父亲何勇曾打算让他和自己一起跑长途运输，路红怕儿子吃苦，不大愿意，何小江倒是没说什么，跟着父亲跑了两次，父亲看他一趟下来和生了场大病似的，也就不再说这个事了。何小江偷着和母亲说他是闻不了那油味，一上车就晕得直想睡，还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后来何小江就到镇上帮人卖手机。镇里离柳条湾只差着一条河，农忙的时候早上何小江还能帮母亲干一会儿活再走。这孩子除了学习不灵光之外，干别的倒还都是好手，帮别人卖了几年手机，自己就单飞了出来，也开了个手机店，他妈说他这个店不挣钱，村里人都说“装呢，不挣钱，怎么还不关门？”，其实咋说呢，挣钱是挣钱，挣的钱都在货里压着呢。
何小江的感情之路走得不大顺，谈了几个女朋友，不是最后他要分手就是姑娘要分手，这不，前段时间又让姑娘把他蹬了。他妈路红跑去和胖婶哭了一鼻子，“你说，小江这一米七八的个，长得也不差，咋就找不到个合适的呢？”胖婶就安慰她“别急，姻缘这事急不得，就是没遇到对的人呢”，于是，路红就求胖婶遇到合适的姑娘赶紧给何小江张罗一个。
要说姻缘这事还真是让人说不清楚，那天梁丽丽也就是随口那么一答，哪想胖婶还真领个小伙子来了，有心说那是开玩笑吧，人都到眼前了，怎么办，只好和小伙子交换了电话号码，相约加个微信聊聊。胖婶看着两个人答应聊聊，便高兴地回了家，后面的事，她就不大问了，现在的媒人说到底就是个牵线的，即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也没有媒人什么事。
不过，路红为着胖婶给何小江介绍对象的事，还是给胖婶买了一件毛衣：“他婶，这事要是真成了，我得好好谢谢你呢！”
拿着新衣服的胖婶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穿着给桂花婶显摆，桂花婶说了句“好看”，就再没话了，为着桂花婶的这句“好看”，胖婶在桂花婶家坐了一下午，也说了一下午，她不停地说，桂花婶不停地给她倒水。
转过年秋天，何小江要和梁丽丽结婚了，胖婶高兴地四处说“看，路红多享福，我给他们家介绍的这儿媳妇，没挑的！”
那天上午，这话就说到桂花婶这了，桂林婶的一句“你可害了我嫂子”，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胖婶的一腔热情刹那就熄灭了。
“哎，你这话咋说的，我咋害了你嫂子了？”
“前天晚上，梁丽丽来了，和我哥哥嫂子要楼房，不要镇里的楼房，得到县里买楼房，我哥答应了。梁丽丽说得一百五十平的，全额付款，我哥不答应，说咱就是个庄稼人家，摆不起那谱，一百平的还行，付个首付，你们自己还房贷，梁丽丽说那不行，一分房贷也不出。爷俩个僵了半天，梁丽丽说，你就一个亲生儿子，你天天那么辛苦，挣钱不给我们，你给谁留着，这村里谁不知道她是挺着大肚子嫁给你的。就这一句，小江摔了一个杯子，说他本来就不同意去县里买什么房子，梁丽丽扯着嗓门哭个不停，要不是我嫂子拦着，小江非得挨揍不可。我嫂子好说歹说把梁丽丽劝走了，我哥气得掀了桌子。小江说他不想结婚了。我哥一天没出车，院里院外磨悠了一天，今天一早，让小江给梁丽丽打电话去县里看房去了。”桂花婶头一回一气说了这么多话，累得直用手捋着胸口。
“不能吧？”胖婶一屁股坐在炕上，“这事你咋知道的？”
“借钱！”
胖婶明白了，这是何勇来桂花婶家借钱时说的。
“这事路红咋没对我说呢？”一想到自己满村子嚷嚷给路红找了个好儿媳妇，胖婶的脸就像是着了火，“这孩子看着挺好的，咋这歹毒呢，没过门就揭婆婆的短，这过了门，还不得上了房。”
桂花婶不说话，捧了个水杯子慢条斯礼地喝着。
“哎，你给我也倒一杯啊！”胖婶也觉得口渴了。
“不倒！”桂花婶没动地方。
“啥脾气！”胖婶只好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梳理着前情后事，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路红，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急火火地撂下杯子走了。
天擦黑的时候，胖婶又来了，一进门，就嚷嚷：“桂花，我刚从七里河回来，这回可打听清楚了，那梁丽丽她奶奶就是被她妈给赶出去的，现在老太太一个人住在一个偏厦子里，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自己捡柴火做饭，梁丽丽她这是家风不正啊，我当大半辈子媒人，都是干的积德行善的好事，这回却是缺德了，这不是害了路红了吗？后悔死了我。”
“晚了！”桂花婶两手从面盆里伸出来，指了指灶火，胖婶猫着腰给灶里添了一把柴。
“你个桂花，你这话咋这金贵，多说几句能累死你啊？”胖婶直起腰，“桂花，这可咋办呢？”
桂花慢吞吞地端过面盆，锅里的水开了，桂花麻利地往锅边贴着饼子，“命吧。”
胖婶看桂林花婶倒出手烧火了，“回了，今天这事心里不痛快，回去喝两口去。”
第二天，整个柳条湾的人都知道胖婶再也不保媒了，有的人看见头一天胖婶从桂花婶家回来，于是猜测着八成是这两个人闹翻了，胖婶在和桂花婶赌气，可是胖婶和桂花婶赌什么气啊，人们又猜不到了。
打完场，何小江就结婚了。
何小江结婚的那天，何勇和路红在台上坐下，梁丽丽甜甜地对着路红喊声了声“妈”，路红忙带着讨好的笑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何勇的脸则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牌位。”桂花婶嘀咕着。
“兴许不会和她妈那样吧。”胖婶心有不甘。
胖婶和桂花婶的酒都没喝，她俩忧心忡忡地看着好朋友路红，祈祷着路红以后的日子多一点舒心。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