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赵长春《在少年中奔跑》
文/赵长春
【作者简介】赵长春，河南方城人，供职于河南科技学院。有作品入选年度文集，获过奖。出版有小说集《我的袁店河》散文集《我的望窗季节》。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我最终决定用这个题目，少年是状语，得加引号。
人到中年，或者人过中年，所有的回忆里，童年清贫而温馨，青年压抑且悲伤；唯有少年，我是在奔跑中，虽然仍背负些许沉重，或者很多沉重。
少年时代，我是在奔跑中度过。也有忧伤，也有悲痛，甚至绝望，不过，我一直以昂扬的姿态，直面所有的讽刺、打击、挖苦，当然，包括鼓励、表扬、肯定，虽然这几组词的意思都差不多，那时的我，如同现在，还是不能准确地分辨它们的区别。
我想说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在我的面前，都不过如此：我只需奔跑，去解决去做好应该做的事情。
比如，母亲叫我去村口的商店买盐。那时候，商店还叫“供销合作社”，而我们俗称为“合作社”，——我听完，拿过她手里的钱，扭头就跑，我觉得我的身子骨可练柔功——买盐回来，我却忘记我手头有多少钱，却一下子买了盐；其实，母亲交待我还要再买几盒火柴。
比如，我初一的数学老师叫我通知几个同学给他家收割麦子，我就从他的办公室飞奔而走，很为我能得到这样的任务而自豪。通知完，我就回家了，为父母帮忙收割我家的麦子。我真的不知道老师还有其它的意思，或者他还没有说完他的意思我就跑了。初一，收割麦子的时候，意味着初一快要结束，那些收割麦子的同学都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认真辅导，他们的数学成绩在那个学期结束的时候简直是突飞猛进！
比如，我上午向班上一位女生借《成语字典》，下午从她手中一接过就跑了，她好像说着什么我却没有听完她的话。结果，晚上我还她时，她有些脸红地羞羞地接过，还瞟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直到十五年后同学聚会，她说她在里面夹了个纸条，她还说“你查查第234页，里头有个字你看看”，我却因为少年的奔跑，失去了一次美好的朦胧，或者朦胧的美好。
还有，还是中学的事儿，初二。那时候过单周，就是说一周上六天课，只过周日，没有双休的说法。周六下午再上两节课才能回家，匆匆且忙忙。我没有自行车，一出校门就跑，书包在屁股后面敲打着。——那时候，谁家有个自行车是骄傲，是炫耀，更是奢侈。有个下午我还是从小路往家跑的，跑得更快，与越落越低的太阳赛跑，因为老师拖堂，晚放学了至少三十分钟，而我离家近十公里——于是，我更加发挥了我的奔跑特长，并且是从小路往家跑的。巧的是，在要并入大路时，我看见了队长家的小闺女，她骑着一辆自行车，也正往家走。我们一个学校，她初一，虽然我得叫她姐。
我一看见她，就不往大路上跑了，就顺着麦子地跑。她也看见了我，好几次，在我前面停下，隔着路边，说要带我，“一起回家吧！”我才不呢！我不理人家，摆着手，摇着头，一脸的汗，我觉得可不好意思，我怕到村口有人看见，我还不会骑自行车，我坐在她的后面，哎呀，那怎么说呀——现在，想想，我为什么不呢，我真有些二！多少人都想巴结她呀！？
还有一个细节，我喜欢在雨地里跑，不打伞，不穿雨具，不穿雨鞋，就是抱着书包，赤着脚，哗哗哗，躬身向前！这样，与别人比较，我反而到家更快。本来，家里也没有这些，我也从不向父母要求这些。我喜欢自己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我喜欢在自己内心世界里，有一份可以昂然的骄傲和自豪。
——就这样，我在少年中奔跑，奔跑，奔跑！这一过程中，我长了某种盔甲，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从而保护了自己的尊严，十分敏感且脆弱的尊严，并且掩盖了自己的自卑，也很敏感又脆弱的自卑。这些，一直叫我不能与别人相比，或者，不去与别人比。茫茫人海中，我总觉得谁都比我强，谁都有额外的优越，先天的，后天的，内心的，外界的；而我，只有奔跑，奔跑，在奔跑中，强壮自己，忘却少年的忧伤和烦恼……
我知道，特别是现在，我知道，这很不好。它影响了我的视野，影响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选择和认识，特别是我性格的养成。虽然，我很怀念我的奔跑岁月，我短暂的少年时代，我过早成熟却不该如此的日子。我应该无忧无虑，像歌中唱的：小小少年，没有烦恼……
可惜，人生就是一场剧，不可彩排，不可导演，但谁都是自己的主演，过去的永远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有些后悔，也不后悔，我。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