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邗沟泗水,第一天
第一天,2015年8月7日,家-> 太仓->常熟-> 南通姚港路,125km,由通常汽渡过江
潘越6月初高考结束,考取武汉大学测绘专业,一个很好的专业。在中国古代,男人学业到了一个阶段,在走入社会之前,会先去外面游历一段时间,比如闻鸡起舞的祖逖、刘琨,而西方国家现在还是有这个传统,高中毕业生大都会利用这个暑假去国外游历,而且社会也会给这些孩子提供这样的机会。
我是拉着儿子去骑行,之所以选择这条线路,中国二千年的文化主要还是沿着孔子的儒家思想传承下来的,尽管里面掺杂了其他学派的思想和内容,甚至已经改头换面,但根还是在孔子这儿,孔子的思想最早叫洙泗之学,就是洙水与泗水之间的那个私人学校,孔子感慨“逝者如斯夫”,也是在泗水之源。所以去泗水、泗水的源头去看看。我们至少比朱熹老夫子幸运,他只能想像“胜日寻芳泗水滨”,而我们可以实地去“识的东风面”。
每次选的骑行时间似乎都不好,这几天预报有一个台风要登陆长江口,至少会擦过苏北沿海,带来大风大雨。犹豫再三,还是上路吧,实在不行,中间休息,等台风过去。
出发的时间有点晚,8点半算从家中出发。现在是夏天,晚上八点天还是亮的,倒也不用担心会骑夜路。
出门不利,刚骑出去3公里,到庙泾路,潘越和一个骑电瓶车的撞了,把胳膊肘撞破了,把别人的手指也撞出血了,没话可说了,简单处理一下,骑到七宝镇,在一个药店里买了酒精棉、红药水、纱布,算是仔细清洗、上药和包扎了,然后继续前进,这中间潘越没有哼一声。
天气闷热得很,确实是台风来之前的征兆。我们由七莘路拐到G318,向西到嘉松中路,然后一路往北,一直把嘉松北路骑完,到外冈镇,已经是中午了,下来吃午饭,潘越胳膊肘上的纱布包得还行,动作时有点不方便,撑着车把时间久了有点痛,但还可以坚持。吃饭时,下了一阵急雨,就一阵子,吃好饭雨也停了。
午饭后,直接就骑到了沪宜公路上,这是204国道的江南段,204国道起点是烟台,终点是上海的人民广场,也叫烟沪线,全程1000公里多一点,最接近上海市区的那块里程碑在真南路,是K998,后面就没有里程碑了。
拐到国道后,大概五六公里,来到沪苏交界处。
2014年底我曾经从204国道江南段骑行回南通,一路上始终有一条河流相伴,以为是《禹贡》中“三江既入”中的娄江。回去百度地图一查,原来是盐铁河,在百度百科中又认识一个词“冈身”。冈身是六千年前长江入海口南岸的海堤,那时的长江口是一个大喇叭,今天上海仅青浦、松江和闵行的一小半在岸上,其他全部在大海之中。
后来长江中的沙洲并到岸上,最后合并的部分一定是最浅的。二千多年前西汉初年,吴王刘濞要发展吴国经济,知道“要致富先挖河”的道理,就在最浅的地方挖了这条河。吴国有盐没铁,需要把盐运出,把铁运入,所以取名盐铁河。二千年后,江南地区成了中华民国最富庶的核心区域,需要修建公路,公路要修在地势高的地点,古海堤显然是最理想的,所以有了沪宜公路,1949年后成了204国道的江南段。知道自己一直伴着历史的河,骑行在历史的背脊上,觉得自己挺牛B。其实,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到太仓
沿国道和盐铁河一路向西北,到常熟市的支塘镇离开国道,走支梅公路,苏通大桥建成以前,由南通到上海的长途班车走的就是支梅公路,曾经非常繁忙,现在没什么车了,而路比那时候要好得多。在珍门村拐到一条小路,叫通珍线,乡级公路了。4:20到达通常汽渡,下雨了,穿上雨披,雨披其实不适合骑行,不管大雨小雨,基本上没什么用处。
昔日的通常汽渡非常繁忙,车流滚滚,到节假日,排队七八个小时是常事,我有一次小长假时开车回南通,车子离这个汽渡四五公里,就走不动了,后来绕道江阴大桥,多走了100公里,但还是比排队节省了2个小时。今天的通常汽渡可以用“门前冷落车马稀”来形容,渡轮开动后,整个渡轮上大大小小6辆车,几辆摩托车,和我们2辆自行车,这样还能赚钱吗?还能把渡口维持成这样,能保证汽渡的运行,应该很了不起的。
上船后,雨停了,二个人有点狼狈地坐着休息。
最早从南通到上海只能坐船,当时长江上只有南京和武汉二座长江大桥,当时的申通客轮往返南通港和十六铺码头,是6个小时,基本上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买不到四等舱的话,只能在甲板上眯一个晚上;后来有了所谓的高速客轮,上海是停靠在吴淞口,船行2个多小时,再转车到上海市区1个小时,一共4个小时,可以在白天出行,都是座票,票价自然比普通客轮高不少,是高端商务人士的选择,我那时候在南通无线电厂工作,出差到上海,如果要坐高速客轮,是要特别申请的。
后来有了汽渡,先是通沙汽渡,然后是通常汽渡,后来还有了海太汽渡,长途班车由汽渡过江,一般情况下,单程可以在4小时以内到达上海或者南通的长途客运站,票价和客轮的四等舱差不多,于是大家都转去坐长途汽车。渐渐地,长江航运开始衰退,九十年代初,我遇到一个中年男子,听他口气,曾是南通港的一霸,在南通港附近没有他搞不定的事,大概就是倒票、摆摊、运货之类的事,长江客运后来还维持了很多年,但没有了昔日的辉煌,那位的口气中有很多的无奈,到今天我还能记得起来,因为我对那个港口的印象总是不好,因为我总是去排队,但几乎买不到四等舱的船票,而我又没钱去买票贩子手上的高价票。
几个汽渡同样辉煌了十来年,在入口处排队时,记得很羡慕可以从出口车道逆向进去的特权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领导,大多就是认识渡口派出所的谁谁谁、渡口上的哪位工作人员,如此而已。
2008年,苏通大桥建成,从南通家到上海家中,点对点需要2个小时,真正体会到天堑变通途的便利。很短时间内,汽渡就没什么人走了,今天这个样子,应该是常态了,大概只有长假时,苏通大桥、江阴大桥、泰州大桥都堵车,才会有人选择从汽渡碰碰运气,那时候,如果汽渡还有老职工的话,只有那几天还能重见旧日的热闹。
上岸后从南通开发区经过,很多年没有走到这儿了,根本没想到此地已经是一个化工区,气味杂陈,每过一个厂区,换一种味道,厂区与厂区之间小块的土地,大多种植玉米,将要成熟的玉米棒子挂在枝头,这些玉米被收获以后会送到哪里去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住在附近,肯定有的,不然谁来照顾这些玉米呢?尽量憋住气,离开这个神奇的开发区。
6点钟,骑到狼山脚下,快到了。
南通市区叫崇川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有二个说法: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认为通州兼辖崇明镇而得名,是因为百多里之外的崇明镇;另一说法是通州南边有五山,在一片平原之上,五山高耸即为崇,因此而取名崇州。这二个说法都不可靠。
比较站得住脚的说法如下:
唐朝灭亡后,中国进入一个短期的分裂期,叫五代十国。中原地区先后有五个王朝相继,除了中原之外的其他地区则有十个王国割据。占据长江下游的是吴国,后来被南唐取代,南通海门所在的长江口北岸由南唐统辖;占据浙江以及长江口南岸的是吴越国;而在长江的上游是后蜀国。吴国(南唐)和吴越国经常在长江口打来打去,南通海门是主战场。
南通和海门原先是长江口的二个大沙洲:胡豆洲和东布洲,它们并到大陆的确切时间已经不可考了,但在五代十国时期肯定已经是长江口北岸的陆地了,当时只是一个军事要塞,所以叫东洲静海军,由地方势力姚氏家族统治了数十年。当时这二个地方偏僻、贫穷、落后,根本养不起什么军队,所以在南唐和吴越的争战中,姚氏的部队老是吃败仗,姚氏的族长、家长什么的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不过东洲和静海实在太贫穷了,吴越也没有兴趣占有,打赢了也就撤,只要不会发展到威胁吴越国就行。
五代的最后一代是后周,第二任领导叫柴荣,是中国历史上不多见的牛x皇帝,后来北宋能够结束五代十国的乱世,基础是柴荣这儿打下的。柴荣的年号叫显德,显德五年(公元958年),后周打下了南唐的江北之地,包括东洲静海军,而吴越的水军再次开到对面的江面耀武扬威,意思是你们别牛,我们随时可以打过来。这一年,因为此地“海绕东北,则通辽海诸夷;江绕西南,则通吴越川广;内有官河,则通齐鲁燕冀”,所以柴荣下令更名为通州,下辖静海、海门二县。这是要把此地当作一块稳定的领地来经营了,而不是之前的军事要塞。这就叫做雄才大略,吴越国和南唐国的领导们显然缺乏这样的战略眼光。
可惜的是,一年以后的显德六年(公元959年)柴荣突然病逝。又过一年,赵匡胤陈桥兵变,篡了柴荣儿子柴宗训的位,建立北宋,通州也归了北宋。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后蜀国,倒是一直有一个地方叫通州,它位于嘉陵江边,地处川、渝、鄂、陕的结合部,是个交通要道,西魏的废帝二年(公元553年)就开始叫通州了,比我们的通州得名早了四百多年,之后隋、唐、五代十国期间,有时候叫通州,有时候叫通川郡,北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赵匡胤发兵进攻后蜀,仅仅二个月就灭了后蜀。对于北宋来说,长江口的通州归顺在前,四川的通州获得在后,所以把四川的通州改名为达州,后来就一直叫达州或者达县,别名通川,今天达州的市区还是叫通川区。
公元1022年,北宋第三位皇帝宋真宗赵恒去世,他年仅13岁的儿子赵祯继位,是为宋仁宗,宋仁宗一朝是北宋最繁华、发展最快、人才辈出的时期,主要是因为宋仁宗有一位很好的太后,刘太后,她是宋朝第一位摄政的皇太后,常与汉吕后、唐武后并称,史书称其“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不过她也有糊涂的时候,她在赵祯刚继位的时候,要求全国避她父亲的讳,她父亲叫刘通,于是通州不得不改名为崇州。刘太后很快也发现这个事情不是太好,不久取消了这个命令,于是崇州又改回了通州。
宋仁宗时代有一位著名的宰相,名叫晏殊,官当得很好,词也写得好。“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都是这位大哥的词句。他还编辑了一本《类要》,在这本集子里晏大词人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把四川通州的演变史搞混到长江口的通州,同时把通川的别名也带了过来,所以我们的通州也有了通川的别名,因为避刘通的讳,改名为崇州和崇川,避讳取消后,崇州改回通州,却忘了把崇川改回来,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这就是所谓的错中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