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文的定义——80年前的作文方法

（1937年版，上海春明书店）

（1959年版，香港南方书店）

描写文的定义

文/王杰

陆生作录于2017年8月28日夜

现象

文学的材料，是包括整个宇宙和人生。但宇宙之庞大复杂，人生之深邃奥妙，绝非初学写作的人一时所能深悉。经常闪在我们笔尖下的必然是生活周围里的一些碎影，如明媚柔美的春光常成为我们抒情的材料。街头巷尾的小事也常为我们写实的源泉。如此一些事物的浮面静状和动态，都称为现象。初学写作者的材料是拣取社会自然诸现象，而不是宇宙人生的全貌。

感觉

当我们首先和现象接触的时候，大都赖感觉传达。如果没有明朗的天空，新绿的树芽给我们视觉上以净感，鸟雀飞鸣追逐给我们听觉上以快感，暖风和春阳，给我们触觉上以柔感，鲜花嫩草给我们嗅觉上以美感，就决不能使我们对春光有明美柔和之感。如果没有人物环境事件组成一个新鲜而动人的故事来触入我们感官，也决不会令我们加以关切。感觉是传达现象的工具。

印象

从外界事物受到的感觉现象，深印在我们脑里便成为我们的印象。如我们第一次遇见一个人，感觉到他的状貌举止上的一些特点，这些特点就是他给我们的印象。又如我们到群众聚集的大会场，感觉群众的激昂情绪有如海潮的汹涌，有如火山的喷吐，那么“海潮和火山一般”就是这群众大会给我们的印象。印象是通过我们感觉后的现象。

感情与思维

当某种现象通过感觉成为我们的印象，这印象一定有我们的感情与思维渗透着，例如当一个骚动的饥民抢米，场面通过感觉在我们脑里留下深刻印象时，就必然会引起我们同情或憎恶的感情，也必然会以某种观点去看这样一个动乱现象，因此所谓印象是掺有我们主观的思维和情感的。

反映

将真实而明确的印象，经过艺术的媒介，呈现在别人的面前叫做反映。写作所用的媒介是文字，所以反映的方法比其艺术更为困难。但写作与图画有很多的共同点，不外截取现象里的一部分，抓住它的特点。将最明确、最动人的印象，渲染作者的丰富感情和深远思想用最经济的手法，真实的反映出来。

正确的定义

综合上述，我们可以给描写文下一个简单的定义：“描写文即是社会自然的部分现象通过作者的感觉，掺入作者的主观感情与思维后留下的明确真实印象，用最经济而动人的手法反映出的文字。”

下面是一篇短简的描写文，从这篇文字里，可知它完全符合我们的定义：

马铃

文/陈拭之

在西南一带的山岭上。往往乌柏已经落叶，秋枫却显得深红。夜里的浓霜正冻结于草丛，即使晨曦照得闪闪亮。这时，赶车的客帮商人带着大队的驴马走过了。

马铃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如水波浮漾在这四野。

我们喜欢这铃声，倒并非为了它有诗趣，牵引行人浸入远想。而是为了荒郊野站的枯寂，有了它，可以调节旅梦的疲劳，加倍你晓行的脚力。

如其是在黄昏，山凹里茅屋前出现了几个光身的孩子和穿得褴褛的村姑，那会给你以贫穷的感觉。有时甚至连人也没有，当暮色垂合下来的时候，野风吹动岩谷上的羊齿草与狗尾草，远远中听到马铃声，悠然悠然而减没。不由你心头勾起淡淡的悲哀，渐至于凝结，十分沉重。

这是幽暗的古愁吗？是的。这古愁象征着衰老的东方国度，丝缕似的残留一种前代生活的痕迹。那是困苦于战争。徭役，租赋之下的农民，在深山穷谷中度过无数年代胼手胝足的清晨和黄昏。

从他们祖父的祖父以前，便这样过着了。而到他们现在，仍还这样过着。在他们眼中，乌柏老是如此落叶，秋枫老是如此深红。当然桐油灯和手纺机和敲火石，也老是如此点燃，摇晃及碰击……

这东方国度仿佛是永远不变的。你听：马铃声不是从唐明皇的“夜雨闻铃”一直响到现在么？许多诗人、画师、音乐者不是已经和正在这铃声中写出一连串“古愁”的音律和色调来么？

而这音律和色调，这时正渲染了我。如一杯浓酒，我痛楚地饮下了，十分沉重，生怕把醉意渲染给别人。

——行脚偶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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