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庭院
上次我写外公,把表姐看哭了。这篇是写外婆的,写了很久了。外婆是上世纪90年代初去世的,已去世20多年,那么文章也是20多年前写的了。
这篇曾发表在那时的《常熟日报》。
我表姐夫(就是我外婆的孙女婿)看到了报纸,就把报纸收藏着。就是因为我表姐和表姐夫对外婆好,她才活到了90多岁。外婆是个精细的人,非常干净整齐,在干净整齐方面差不多有强迫症。她叠的衣服比刚买来的还整齐。这也是一种人生信仰,把日子过得干净整齐。
外婆二十多年前去世了。前年,我60多岁的表姐夫也去世了。
表姐夫也是个生活极谨严的人,勤劳,爱做事,家里什么都拾掇得好。他爱种花,养了一院子的好花。他对人也特别好。他曾种过一株枸杞藤,后来搬到了平房屋顶上,披挂到院子里,藤叶婆娑,特别漂亮。有一年,有人上门来,非要买这株大的枸杞藤,表姐夫拗不过人家,就卖了两千元。
今天把这篇旧文放在这里,正值清明时节,就以此纪念外婆和表姐夫吧。这篇因为是发表的文章,字数有限,也写得不那么有趣和生动,没有很多的细节。重写的话就等下次了。
(照片是上世纪80年代拍的。中间是我外婆。)
外婆的庭院
外婆已经94岁了,她每天坐在房檐下望着庭院。
庭院里种着一棵石榴,碧绿的叶子中间是朵朵火红的石榴花。外婆常说,石榴花红得弹眼落睛的。因为有石榴树,夏日的庭院一片荫凉。庭院的另一角还有一株枸杞,长长的藤蔓有屋顶那么高,纷披的绿藤在风中摆动,虽才八月,藤蔓上已有一星星红色的枸杞子。外婆说,枸杞藤不知有多么老了,却每年秋天头上总顶着红果子,是老来俏了。枸杞藤边还有一棵白兰花。外婆说,白兰花总是像细巧的小姑娘,她的香气也是细细的、淡淡的。
外婆的两只小脚已迈不动步子了,最远只能从床边走到房檐下,整天坐在那里看着院中的花树。渐渐地,她的耳朵也听不见了,要有人在她耳边使劲喊,才能听到一点点。渐渐地,她便有些呆呆的了,呆呆地只是望着庭院。
庭院在江南的土话中叫做“庭心”,外婆能动的时候总在“庭心”里种一些菜,喂几只鸡。她常常把“庭心”扫得干干净净,走过门口的邻居总说:“ 黄家好婆,‘庭心’里的地皮又被你扫去了一层!”但是现在外婆不能动了。外公早已去世,大儿子也已过世了,外婆和她的孙女住在一起,重孙已经上了大学,外婆真的很老很老了!
外婆的庭院却依然是好,这也是因为外婆的孙女孙婿好。吃饭他们把最软最烂的饭给她吃,吃西瓜他们把最甜的瓜心给她吃。还特地侍弄了一个最漂亮的庭院,让外婆的眼中总有红花绿叶,让她呆呆的眼光有所着落。
我在远地记起外婆,就自然想起那个庭院。异地的人问我故乡江南小城究竟如何的美丽,我向人描绘的时候,眼前就总浮现白兰花、石榴树和枸杞藤。
当我回到江南,回到外婆身边,回到那个庭院,总会泪光盈盈。我把外婆搀到庭院里,和外婆坐在石榴树底下,虽然外婆已不能和我讲她小时候,三月廿八庙会的热闹,但我觉得心情特别愉快。我坐在庭院里帮表姐做针线,缝合家织的羊毛衫,外婆盯着我的针线来回飞动,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等我把缝好的羊毛衫挂在庭院的阳光里,外婆竟用毛线绷成了一个“花线”,她要我和她“挑花线”呢。绒绒的线在我和外婆的手指间,一会儿变成菱形,一会儿变成圆形,一阵是房子,一阵是小桥……我仿佛回到了久远久远的时候,不知道今夕何夕。
表姐家所在的村庄。
三年前,表姐家的庭院。
庭院里晒了不少东西。好家常的味道!
表姐夫晒的草药。
表姐夫种的花草。
我亲爱的表姐和表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