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高晓茜】逮蝎子的人 / 开普饭

点击"大荔文学"免费订阅

625

逮蝎子的人

原创/高晓茜

还别说，看到蝎子两个字，我都全身不舒服，有些冷飕飕的感觉，从小就胆小，那个核桃树上的手毛毛虫曾吓得我哇哇叫，到现在有时哥、姐他们还把我这个当笑料来说我。

更别说蝎子属五毒之一，在我眼里，那个胆敢逮蝎子的人就胆大的怕怕。

有事给哥打电话，说完事问他这会干啥呢？他说村里逮蝎子卖了280元钱，高兴的请他喝酒哩，哥就是这人，爱热闹，只好叮嘱他少喝些。

每个村总会有些能逞的人，有些技高一筹的本事，比如能我们村原来村上的文书，能写字的，每家过事都离不开他，毛笔字写的顶呱呱，还能写对联，尤其是挽联，总结人的一生，让人佩服的很。

逮蝎子可不是任谁都能逮的，真的算是一门技能了。我们村逮蝎子的人，有个难听小名叫“狗鳖”，村里家喻户晓是他的小名，其实他有个挺雅致的大名，叫董忠亭，这个大名可能只有要身份证需要验证时才出现，其他时间大家心照不宣的叫他的小名，他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小娃时，他会狠命地跑着追打叫他小名的人，长大后别人再叫他，他会生气的很，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字。

其实，关中这个地方，有的方言确实不好听，狗鳖这个词语，是说人比较抠门、啬皮的意思，他的这个小名也不是空穴来风。

六十年代初，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他的父母生了三儿二女五个娃，人常说半大小伙吃穷老子，他出生时大哥、二哥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小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穷的没啥吃，妈妈其实很爱他这个小儿子，取了“狗子”的小名，到三、四岁时，妈给了他一个馍吃，别人开玩笑从他要，他从馍上掐了一点点给人，别人说他“你看这娃，多啬，抠的怕怕，真是狗鳖”，于是这个小名便跟了他半辈子。

那个穷的年代，让人想着都是痛苦的回忆，他家娃多，穷的太，他的小娃时代，到六七岁的光景，也不嫌羞，夏季都是精勾子，就没穿过裤子，冬季只穿个单裤子来过冬。

当然坏事里有好事，这样的经历使他的身体素质极好，别人家娃这样那样生病，在他身上从未有过。

村子南边就是洛河，夏季娃娃们嫌热，背着家长们去洛河游泳，数他水性最好，到现在六十出头了还能一个猛扎钻进水中，憋一会气才出来，这项技能算是童子功了。

他还胆子大的怕怕，逮蝎子、捉鱼、抓蛇、逮青蛙，套知了、爬树掏鸟窝……所有那个年代男孩子能干的事,他都干。

家里日子不行，他小学没毕业就不上学了，帮父母干些活儿，家里仅有三间房，二个哥结婚后分别要了庄基，搬了出去，父母辛苦操劳早早就去世了，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在老院子里住着，清贫的日子丝毫没有改变。

贫穷更容易滋生丑恶，穷，会让一个人失去自我，身不由己，思想狭隘，甚至思想和性格都发生扭曲，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随着儿子的一天天长大，他发现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他的思想狭隘地认为，只有能换来钱，什么事都能干，为了摆脱穷，总想走捷径，幻想一夜暴富，他铤而走险走上了盗窃之路，判刑坐牢了好几年。

妻子看到他坐了牢，日子没法过，就提出了离婚，带走了儿子，等他坐牢回家，家已经不像家了，父母那个年代盖的房子，已断壁残垣，无法居住，大哥把早些年盖的房留给了女儿，在村里重新卖了个庄基重新盖房，给女儿招了女婿，两口在外打工，现在狗鳖便住其家。

野生蝎子营养丰富，还有很强的药用价值，这几年有人开始收野蝎子，他便重操旧业，这可是他从小就会的手艺，他太熟悉野蝎子的习性了，大多都收获颇丰。

他知道蝎子喜欢生活在背风、向阳、干燥的山坡地带，常栖息在山崖石壁的夹缝及老旧房子缝隙、石块下等较隐蔽的地方，喜在干燥处栖息，爱在避风处活动，既怕过分的干燥，又怕过分的潮湿，天气干旱时，会爬到有些潮气的地方去栖息，以吸取水分，天下雨的时候，它又会躲避到干燥山坡上去。

每到夏季晚上，天刚黑八点左右便出发，骑着摩托，拿着逮蝎子的工具镊子、塑料瓶、手电筒，他在村南边官坟里、河崖上、久不住人的老土房等等这些土块的缝隙中去寻找，他知道这个时候蝎子会跑出来找吃的，他拿着手电筒一照，蝎子就会反光，他便用镊子迅速夹起，放在塑料瓶中。他抓的时候稳，狠，准，是有技巧在里面的。夜晚两、三点他便回家，他知道这时候蝎子就回窝了，机会就不多了。

这几年，他骑着摩托车，走遍了伯士、沙底、官池等地方的角角落落，他晓得那里有多少年不住的老房子土墙里、他知道河崖上干燥的土疙瘩缝隙里、他还知道村里官坟墓穴的砖缝里等等这些让人生畏的地方有他所要找野蝎子。

但他还有养狗的嗜好，特别爱养撵兔的灵缇，又叫格力犬，就是那种细狗，尖脸，垂着的两片长耳朵，且身材细瘦挺拔，动作灵敏，说起他的狗，他兴奋的很，他认为他的狗气质高雅，身体结构优美，机警敏锐，听话，懂事，他喜欢的不得了。

他的狗品种纯正，一个狗娃卖成千块钱呢。但他又好喝酒，大家都知道他这个喜好，个别想要小狗的，请他喝一回酒，他不要钱都给了，但有个要求，一定要喜欢他的小狗，这是他酒桌是特意叮嘱的话。

冬日来临，农闲时分，作为漫漫冬季的调剂和点缀，选上一块空地，他会带上自己心爱的猎犬在田野追逐，寻撵兔子，洛河滩广阔无垠，有时一天都能捉到十几只野兔，他会把这些兔子卖给饭店，偶尔会让饭店做好，邀几个朋友来吃，那个时刻，他像一个打猎回来的将军，脸上洋溢是都是喜悦和得意之情。

六十出头的他，如今无房瓦半片，儿子入赘别家，现在也有了孩子。大哥在农村做木材生意，如今，许多农家都盖新房，院子里的树给一点点钱就让伐掉，权当打扫卫生呢，大哥把这些木材集中收集起来，卖给家俱厂，这几年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便接济他，让他干些伐树的活，况且他也能下苦，给他工钱。

他孑然一身，省吃俭用攒些钱，就给孙女送去，他说，在儿子身上自己没有付出多少，要给孙女留些做念，至少还有个爷爷一直牵挂着呢，见到孙女是他最为欢心的事。

饱尝人生绵延不绝的祸福、悲喜之后，风烛残年的陆游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老去已忘天下事，梦中犹见牡丹花”。

董忠亭，我且叫他的大名了，当漫漫人生长途即将迈入尾声的时候，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一定会唤醒很多辛酸的感受，但也一定会唤醒很多幸福的感受。

如今在他眼里，小孙女就像小小的牡丹花一样，可以覆盖浩浩荡荡的天下事了。

本文编辑：杨荔佳

往期回顾：

【大荔文学·散文·高晓茜】“乐活”的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