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刘博/腹诽

腹诽

作者：刘博

我本仁善，走起路来，少有脚下生风的时候。当然不至于斯文到行路不伤及蚂蚁的地步。夏日里每遇蚊蝇肆虐，也会切齿痛恨，将此等人类的天敌风扫残云了去，此时是无法提及仁慈的。触佛经，知杀生为凡俗禁忌，亦常有腹诽，以为诸如老鼠、臭虫之类，皆可归于一概扫除之列。时下，阿猫阿狗受不少主们宠溺，我是见一次嗔目一次，且对其主子啐沫相加，常常被朋友喝斥为“冷血”，一点怜爱之情没有。

人有旦夕祸福。某年某日，原以为自己铁打的一个汉子，却因急性阑尾重疾击倒，手术下来竟然沦陷为泥捏的骨肉一堆。虽说手术不大，但多少折损了些元气。出得院来，按医嘱要多增些补养，这下好了，又是甲鱼、乌鸡进补，又是人参、党参、天麻轮番轰炸，大享口福的同时，整个人被补成了瓦斯罐不说，食欲节节败退，恶补弄得人味蕾功能衰退殆尽。

减食的当口，妻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鸽子，说：“不用放血的，简单得很，只须将它的头摁在水里，一会必断气。”

一只纯白的鸽子如灵物般通人性，眼中不时现出丝丝哀怜的神情。我几次欲置它于死地，刚准备下狠手，不知怎地手又迅即缩了回来。卑微而弱小的鸽子，也是一条性命呀，难道它的生命就只配作牺牲？它也长有一张嘴，在人的面前，它可是有口难辨，无从诉说，即所谓弱肉强食，这是人世间残酷的自然法则。客观上讲，我对它拥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它的死活只在于我的一念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我的手中须臾便归荡然无存。在世人心目中，它天生就是一道营养丰富的菜，压根儿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生命。我为它的存在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它太无助了，如果我稍稍心肠一忍，它就不再有一丝半线的生机。我想，自己的病弱之躯也许需要它来滋补，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取代此等进补，它是无辜的，更是不幸的。

我与这只鸽子四目相视，便生出了恻隐之心。病魔最终放过了我，它脆弱的生命为什么要毁于我的手中，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放过它，就为了一点可怜的“补养”吗？

善念如一道道急切的闪电，生生地刺痛我心中潜涌着的不快。我终于理性地解开了这只鸽子翅膀上的束缚，将他放在和暖的阳台上。也许是它不能置信，也许是它翅膀已经麻木，它并没有立刻飞走，而是若有所思静静地仰望蔚蓝的天空，回顾时眼中分明流露出深深的眷念和感激。尽管它前途未卜，但毕竟获取了新生，在我的手中，在我病痛痊愈的时候。

我为它尔后的平安祈祷，祝福它永远不再遭遇“敌手”。我想，它是能懂得我的话意的。顷间，它舒展翅膀，在我居所的屋顶盘旋一周，便轻快地跃向远方。此刻，我心中的快乐骤然倍增，仿佛六月里喝了冰水一般畅快，为自己的菩萨心肠委地，亦为这爱好和平的天使的自由释放。

此事说与人听，也许会成为一个冠以“假慈悲”之名的笑料。但经历过这场遍及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的洗礼，我们是否该认真反思：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类必须得承认，首先我们是动物序列的一个分支，然后才是其他，才有其他。

作者简介

刘博，高级政工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企（事）业文联副主席，岳阳市云溪区作协副主席，中国石化长岭炼化公司文联秘书长兼作协主席，有60余万字文学作品见诸报端杂志与网络平台。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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