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鲜为人知的王沟火车站
公元1911年,农历辛亥年。这一年是大清宣统三年,也是大清二百六十八年国祚的最后一个年头,古老而又积弱的中国正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这一年距离光绪四年李鸿章奏准成立“商办峄县中兴矿局”已经有33年的时间,彼时“同光中兴”方兴未艾,各地官员、商人在“师夷长技以自强”的倡导下纷纷兴办实业,“商办峄县中兴矿局”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企业。而到了1911年,更名为“商办山东峄县中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时,已经成为拥有数百万元股本的庞大规模的股份制公司。 。
电影《铁道游击队》里呈现的王沟车站
1908年,“中兴公司”日产煤量已十分巨大,除部分就地销售外,批量的销售,均由人力或畜力运往台儿庄,再由码头装船销往各地。因为运输手段的落后,所产之煤积压甚多,并且大量积压资金,严重妨碍着企业的发展与生产。为了解决煤炭运输销售的问题,“中兴公司”在奏请朝庭批准后,自筹资金修筑台(台儿庄)枣(枣庄)铁路。1908年,开工修筑的铁路还有中国连接南北的交通干线津浦铁路。“中兴公司”为了与正在修筑的津浦铁路接轨,达到开拓津浦沿线市场的目的,在1911 年开始修筑临(临城)枣(枣庄)铁路。
1911年,无疑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年份,覆灭和新生都在暗流涌动着。而台枣、临枣、津浦三条铁路的修筑时间经历了从大清到民国改朝换代的跨度。台枣与临枣,这两条并不起眼的支线铁路,还曾经引起大清朝野之间的一段公案。
一切还要从峄县大族士绅崔广沅说起。早在1906年,曾任翰林院主事、广东遂溪县令的崔广沅,在得知“中兴公司”意欲修筑台枣铁路时便向朝庭参奏,控告其在筑路中“借德款、掣德旗、包外工、掘民墓、割民麦、霸民田”,请旨山东巡抚袁树勋查办制止。袁树勋派员密查后,发现崔广沅等所告各节无一确证,便一一驳回。崔等不服再诉,控告时任“中兴公司”总经理张莲芬“私借德款,擅开路工”以及“原派之员所查不实”等情。袁树勋只好又派候补道台陈增亮前来详查,结果与原查无异。袁树勋随即批示:“查铁路为当今要政,中兴矿局拟筑运煤铁路,系为振兴商业,兼利交通而设。该崔等原控各节,既经该道查明,并非原派之员所查失实;此次续控各节,又均查无实据。非该崔等故意抗顽,即属挟嫌妄渎可知。本应彻究,为破坏商业者儆。姑念该县风气未开,该公司拟造铁路事属创建,或不免动滋疑惧,暂以宽免。惟以后不得砌词屡渎,自取讼累。”
控告虽然败诉,但崔广沅等士绅在当地影响颇大,他们煽惑百姓、聚众闹事。台枣铁路原定从峄县东关经过,迫于无奈,只好绕道峄县南关,以致多筑50米长铁桥1座,10米长铁桥2座,大弯道1段。此后,1911年“中兴公司”修筑临枣铁路时,原定将枣庄火车站设在齐村南一华里,需要占用崔广沅家族部分田地。对此,崔广沅坚决抵制,声称“毁人庐墓”。“中兴公司”只好改变原定线路,并将铁路南移至王沟村前,枣庄火车站东移至陈庄。
1912年,枣庄火车站建成使用。台枣、临枣、津浦三条与“中兴公司”密切相连的铁路也在同年相继通车。当时临枣支线每日有客货混合列车上下运行各两次。某日,崔广沅外出游历,需要到陈庄的枣庄火车站乘车,此时方知诸多不便。于是要求在王沟另建一小站,“中兴公司”只好又在距离枣庄火车站不足两公里的地方修建了王沟火车站。王沟火车站位于齐村镇王沟村,现只存遗址。
电影《铁道游击队》里呈现的火车站
“彭亮驾驶着火车在飞行,老洪提着大铲,把煤炭一铲一铲的送到炉口,添足了煤。彭亮迎着西天的晚霞,从前边的小玻璃窗里,望着远远的“”形的东西,他知道这是王沟站东的扬旗,要到王沟车站了…他知道王沟车站驻有鬼子,他不能在那里停下,因为前边等着他的不是王沟车站上候车的旅客,而是王沟站西六七里路的三孔桥下埋伏的战友。他没有把车速放慢,只向老洪打了一个招呼:王沟车站要到了!”这是刘知侠小说《铁道游击队》中的片段,小说生动地再现了铁道游击队在王沟火车站打票车的事迹。
抗战期间,铁道游击队及运河支队曾多次来到王沟火车站及王沟村进行抗日活动。1939年10月,洪振海、王志胜等人夜袭日军军车,在王沟火车站西截获机枪2挺、步枪12枝、弹药2箱,及时转运到山区。1940年7月,洪振海带领铁道大队队员在王沟火车站西截击日军票车,打死日军20余名,缴获长短枪20枝,手炮一门,机枪一挺,伪钞8万元。1941年2月,鲁南铁道大队、运河支队一大队等部在王沟火车站东三孔桥处联合行动,将日军控制的中兴公司最大的两列火车及桥梁炸毁,致使日军两周未能通车……
85岁的村民孙文奎曾目睹了铁道游击队在王沟火车站打票车的行动。“我小时候见过铁道游击队打日本鬼子,就在俺村东边的那个铁桥,当时还是黄瓜架铁桥,现在是水泥桥,当时是德国人修的。铁道游击队在桥西边两侧埋伏好,就等着日本鬼子的装甲车过来。先有一个装甲车来的,把一个探出头的日本鬼子给打死了。后来把桥都给炸了,日本人的火车好几天过不来,因为咱铁道游击队把铁路上的铁轨掀了十来节。”
孙文奎回忆,王沟火车站跟当时的枣庄火车站是一模一样的,日军占领王沟火车站后,在这里驻守了十几个日本兵。日本兵有时来到村子里,看见村民们养的猪、牛、羊、鸡就强行抢走。孙文奎年轻时曾被日军抓去修炮楼,这座炮楼在王沟火车站以西,修好炮楼后,伪军只在这里驻守了一夜,就被抗日游击队夜袭歼灭。
85岁的村民崔绍明回忆,日军刚来到枣庄时,大家都往山里跑反。他的父亲因为舍不得地里的高梁,在田间干农活时,被路过此处的日军铁道装甲车打死,死时仅有30多岁。提起惨死的父亲,崔绍明感慨地说:“给日本鬼子上哪说理去,那个年代也不敢出殡。”
据崔绍明回忆,王沟火车站是青石红瓦上下两层建筑,每层有五间大屋,当时从王沟站购票坐车可以到达临城、兖州、泰安、济南等地。车站附近有一家外地人开的药店,还有齐村人开的丸子锅、糖货挑子、杂货挑子等。当时王沟火车站附近共驻有三伙日、伪军,车站里面有十几名日军,车站东边铁桥炮楼里驻有伪军一个班,车站西边炮楼驻有伪军一个班。日军妄图前后互相救援,以保障王沟火车站附近铁路安全。
崔绍明年轻的时候在枣庄火车站货场见过当时还没有暴露身份的王志胜,那时他是货场脚力的“人头”,负责组织货场的脚力装卸货物。崔绍明记得,铁道游击队的队员多次到过王沟,有时候是在深夜,在村民家中借宿。
54岁的村民刘凤海回忆,他的大娘曾经告诉他,有一次,铁道游击队在王沟火车站打炭车,漏下一些炭渣。几个村民去捡拾炭渣,被日军打伤,村民苟四被抓到枣庄宪兵队,灌辣椒水,十几天后才放出来。刘凤海的大娘因捡一点炭渣,被日军抓着头发按在水缸里,几乎淹死。
刘凤海通过走访调查村中老人,发现在王沟火车站东铁桥炮楼处,曾经发生过一场铁道游击队与伪军之间的激战。“大概在抗战期间某一年的麦收时节,铁道游击队夜里来到这里,把炮楼给端了,一个班的伪军全部打死,得有十几个人。我年轻的时候在这个铁桥底下挖过沙,当时挖出来很多人的骨骼和脑袋,还有很多子弹壳。我听有年纪的说的,有一对父子都在这里当伪军,那天晚上都让铁道游击队端了,而且不只一次。这个炮楼一开始驻的是日军,后来山里八路军经常来骚扰,几次之后,日军撤了,换成伪军驻防。”
刘凤海在走访中发现,王沟火车站西边的炮楼以西是庄稼地,因为经常有抗日游击队出没,日、伪军均不敢驻守。后来竟逼迫王沟村的村民轮流去炮楼驻守巡视,日军要求白天两人,夜里两人,发现有抗日游击队活动立即报告。但是直到抗战胜利,村民们也没有向日军报告过一件“敌”情。此外,日军要求王沟村每家都要出一个人轮流去看护铁路,由本村伪保长出面安排派差。车站旁边即是日军护房,护房里有两三个日本兵把守,还有一只日本狼狗,护房遗址就在现在的王沟村委会一带。
王沟火车站在枣庄的抗战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对研究铁道游击队史和临枣铁路史十分关键。民国后期,根据临枣铁路实际需要,王沟火车站已弃置不用。1949年后,在破四旧的运动中,村民们将废弃多年的王沟火车站拆除。
电影《铁道游击队》里呈现的王沟西铁路桥
作者:刘广阔 微游枣庄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