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电工班之前,高德平在厂里就以会修电视机出名了。那时还是黑白电视,职工家里“青松牌”为多。从小就喜欢捣鼓半导体收音机的他,因为妈妈一句话开始盘弄电视机。妈妈说将来你结婚,砸锅卖铁也要买一台电视机。当时一台电视机要四五百元,相当10个月的工资,高德平说:“多大事啊,我自己装一台!”四处打听,拜师学习,摸到南大物理系一个老师家里,搞来一份图纸。于是按图索骥,在延龄巷的摊贩市场买配件和元器件,三个月时间,花了190元,装了第一部电视。在南大老师的帮助下,半个月的调试,听到声音,看到图像。后来给孙女讲故事,谈到装电视机的事,说最大的收获是体会到“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
第二台电视机是给厂工大同学装的,送给他的结婚礼物。第三台孝敬了丈母娘。正是实践了原机的装配,对后来电视机的修理驾轻就熟,什么症状是什么问题,八九不离十。厂里职工的电视机、后来还有录像机出了问题慕名找他,从不拒绝,除了换配件的成本费,不收其他费用,所以口碑颇佳,被誉为“能匠”。直到经厂长老吴头介绍,给一轻局一个处长修好了一台松下J27录像机,高德平才在“人尽其才”的旗帜下从翻砂车间调到电工班。初到电工班,高德平还“不受待见”。工厂虽小,也有车磨铣刨钻百十台设备,机床电器的维修是电工班的一大任务。外号“侉子”的班长说,会修电视机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要保证每台床子转起来,不耽误生产!然而机床出了故障,侉子又不安排高德平修。一次,精加工车间的波兰铣停了,侉子带了两个徒弟抢修。高德平也想去看看,侉子说,你去三车间,几个日光灯要换管子。等换好管子,高德平赶到精加工车间,波兰铣已经修好了。高德平问:“什么毛病?”侉子说:“小毛病。”三次一来,高德平明白是班长在他面前“留一手”,不让他介入核心技术。这下来火了:不让看,我自己学,多大事啊!
↑车间的进口机床
星期天,高德平跑到新华书店,找到一本《机床电路原理》,盘腿坐在地上,边看边记。中午出去买了两个烧饼,一直看到书店关门。第二天下午,他又请假来到书店,继续读。几天下来,把全书细细读了一遍。由于在厂工大学过“电工原理”,装过电视机,高德平对电路图比较熟悉,很快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加上上班勤快,车间报修,都是他冲在前头,一年不到,高德平就成了机床维修的“能匠”,不管是龙门刨,导轨磨,还是C618车床,包括进口的波兰铣,工友们都是先找他,解决问题又快又好。
那年元月,厂里进了一台济南机床厂的四米龙门刨。厂家答应春节后派人来安装电器。老吴头来到电工班,给大伙发了一圈烟,说今年任务饱满,早安装早出效益,能不能节日加班自己安装。侉子说,新床子还是厂家安装好,不然出问题谁负责?再说他春节要回山东探亲,票已买好。
↑修好的龙门刨床
高德平一看机会到了,找到厂长办公室,说他可以加班,希望设备科配合一下。老吴头问:“你有几成把握?”高德平拍拍胸脯:“多大事啊!”他事先研究了电器图纸,发现四米龙门刨的电路图就是当年在新华书店看到那本《机床电路原理》里介绍的案列,心里早有谱了。春节假期,高德平带了两个同事,和机修的工友一起加班完成了四米龙门刨的电器安装和调试,节后一上班,龙门刨就开转了。老吴头高兴地当场拍板,在省下的8400元的安装费里,拿出400元奖励大家。拿到奖金的侉子,买了半只盐水鸭,喊高德平一起吃饭:“老弟,佩服!”工厂后来不景气的时候,高德平却有了新的机会。先是被一家证券公司聘用,负责机房电器维修,不用坐班,但必须随喊随到。后来又被一家销售德国啤酒的公司请去,负责设备的运行保障。公司买的是一台慕尼黑的二手设备,过了保质期,常有故障。如果请德国厂家来修理,人工费昂贵不说,时间还不能确定。一次设备出问题,请了几拨电工,包括某大厂的工程师都没修好。见到朋友介绍来的“能匠”高德平,老板问:“你能修?”高德平说:“只要有图纸。”一张用德语标注的电路图,找了外校一个老师当翻译,花了两个小时。最后判断是一个接近开关坏了,费尽周折在珠江路大市场买到一个配件,修好了!胖胖的德国酿酒师为他竖起大拇指。老板大喜,当场拿出1000元奖励,聘他为“工程部经理”,还给他一个特殊待遇:上下班不用打卡。2015年世界杯期间,高德平建议老板租两台投影仪放在酒吧里,结果生意奇好,营业额飙升。老板说:“你要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10岁的孙女特别喜欢听爷爷讲他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高德平说:你们作文不是要写“最幸福的人”吗?爷爷每修好一个电器,满满成就感,就是一个最幸福的人。
作者简介:
韩 今,男,南京市市级机关退休干部,江苏省、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央及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作品百余篇,多篇作品在全国和地方报刊中获奖。所著文学作品集《老团长与新房客》已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老团长与新房客》 韩 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