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志研究】尤玉祥：中国名帝选讲续集(26)
中国名帝选讲续集
尤玉祥
（宋仁宗赵祯）
上天不怜的仁义天子——
莫名的不豫
中国的皇帝旣贵为天子，其生老病死也不能用普通人用的词，而要用其他的一些字眼来表示。如以“诞育”表示出生，以“驾崩”表示逝世，其中表示重病的词很奇特，称为“不豫”。
我们说上天不怜仁宗皇帝，不仅是前面讲的他到老没有亲生儿子继承皇位，还有他一生当中屡发“不豫”之症，而且每次犯病不是长期昏迷不醒，就是陷入莫名其妙的疯癫状态之中。
从年轻时候起，宋仁宗便经常犯病。亲政的第二年的夏天，宋仁宗便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昏睡不醒，卧病在床，御医们用什么药都不见效。后来，仁宗皇帝的姑姑魏长公主着了急，推荐翰林学士许希冒险针刺“心下包络之间”，方才苏醒。
至和年间，仁宗皇帝又一次“不豫”，“昏不知人者三日”。好在这次不豫时间不长，昏迷三天后人就醒了。但是，虽然病好了，可仁宗皇帝却在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了。他行走吃睡照常，但就是不开口说话。上殿临朝，仁宗皇帝端坐御榻之上，无论朝臣说什么，他始终不答话，犹如一具木偶。大臣向他奏事，同意的他就点头，不同意的就摇头，让人们怀疑他成了哑巴了。
仁宗皇帝最严重的一次“不豫”，发生在嘉佑元年（公元1056年）正月。
这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大雪。满朝文武百官按部就班徐徐步入大庆殿，参加一年一度的元旦大朝会。然而，当百官就列，左右内侍卷起皇帝面前的帷帘，准备接受群臣的新年朝贺时，只见头戴冠冕、身穿龙袍的仁宗皇帝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一旁。内侍们已习惯了皇帝的不豫，连忙放下帷帘，捏人中、刮痧忙作一团。过了一会儿，仁宗皇帝苏醒过来，于是又卷起帷帘，接受百官依次拜贺。
正月初五，皇上在紫宸殿设宴，款待百官和前来祝贺新年的契丹使臣。宴会刚开始，宰相文彦博手捧酒杯登上高阶为皇上祝寿，没想到，皇帝望着宰相大声说道：“不高兴吗？”大家见皇上这副模样，知道他的病尚未痊愈，只好默默地进行完宴会。
第二天，契丹使臣入宫辞行，皇帝在紫宸殿设宴践行。使臣刚刚走到庭院中，仁宗皇帝突然喊道：“速召使臣上殿，朕几乎不相见！”左右内侍见皇上又胡言乱语起来，只好将其急急扶入宫中。宰相文彦博急忙派人对契丹使臣说：“昨晚皇上饮酒过多，今日不能亲临宴席，传旨由大臣在驿馆设宴，代授国书。”
看到皇上病症一直不见好转，文彦博等两府大臣很不放心，于是便留宿殿中，但一直得不到皇上的消息。文彦博等大臣便叫来内侍都知史志聪等人来询问皇上的病情，史志聪却说禁中之事，不敢泄露。文彦博大怒，斥责史志聪说：“皇上得病关系到社稷安危，岂可不令宰相知天子起居？”史志聪见状，只得连说岂敢，岂敢。这样，皇上的病情宰相们才能随时掌握了。
初七日，两府大臣们到内东门小殿问安，突然见皇上从宫中奔出，口中大喊着：“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仁宗皇帝不仅语言错乱，而且神智颠倒迷离。皇帝身边的宫人们哭着央求宰相们说：“赶快颁赦天下，为天子消灾吧！”两府大臣们退下后急急商议了一番，决定颁令，大赦天下。
自古以来，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就是臣民们所要遵循的最高指示，即使皇帝胡言乱语的昏话，人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宋仁宗在癫狂中喊出了“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皇帝病重时的昏话，但内侍张茂则却吓坏了。“谋大逆”在中国的历朝历代都是必死无疑的死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张茂则只得自我解脱，悬梁自尽，多亏被人发现解救了下来。宰相文彦博让人叫他来训斥道：“天子有病，说的不过是病中妄语，你何必如此！你死了，将使中宫皇后何所自容？”
宰相文彦博所说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心的，一个张茂则死了不要紧，可你让曹皇后怎么办？因为病中的仁宗皇帝口中乱喊的是“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朝廷内外谁都知道曹皇后是位很为贤德的皇后，张茂则听了皇帝的话死了，那让曹皇后何以在宫中容身？
两府大臣和宫中的内侍对仁宗皇帝的昏话并不在意，可曹皇后自己却有了心病，她不好在宫禁中独自主持服侍医治皇帝的事务了。文彦博和富弼商量，一是决定在大庆殿设醮，日夜焚香祷告，为皇帝祈福;二是决定两府留宿禁中，设帷幄于大殿西厢。内侍都知史志聪不乐意地说：“从来没有两府留宿宫中的先例。”文彦博反驳道：“现在情形若此，还找什么先例？”
正月初八日，宋仁宗的神智稍稍安定下来了，到崇政殿面见众臣，安定人心。初九日，两府大臣请求到寝殿面见皇上，史志聪刚要阻拦，富弼大声喝道：“宰相安可一日不见天子？”内侍太监们只得退在一旁。于是两府大臣进入福宁殿，来到仁宗皇帝卧榻旁奏事。
正月十四以后，宋仁宗的神志才逐渐清醒过来，但不能说话，群臣奏事，他只是点头而已。直到二月二十一日，仁宗皇帝的身体才完全恢复，到延和殿上朝。
考察历史资料，宋仁宗常常发作的这种“昏不知人”的不豫之症，有家族遗传的因素，是一种人称其为“疯癫”的精神病。司马光的《涑水纪闻》记载宋真宗晚年就曾“不豫”，病中竟糊里糊涂地对宰相发火。宋真宗的哥哥，宋太宗的长子赵元佐也曾突然发疯，自己烧了自己的府宅，因而失去了太子的位子。宋仁宗的这种怪病，他的父亲有，他的大伯有，所以不能不说是一种家族遗传的病症。
但是，对于宋仁宗的爷爷宋太宗，史书上却没有犯过这种病的记载。然而我们却能从历史资料中找出他“烛影斧声”害死其哥宋太祖，夺取其位的蛛丝马迹。这样，如果我们从中国人“善恶有报”的观念看，这种恶报最终体现在他的儿孙身上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作恶，后人遭殃，这是无奈的中国人常常念念有词，指望有此天运的理念。但是，这样的恶报落在心地仁慈、为人厚道的仁宗皇帝身上，却不由人不发出上天为何不怜仁义之君的感叹！
作者简介:尤玉祥，男，生于1949年10月，甘肃省文县城关人。1968年高中毕业后在农村插队劳动多年，1983年甘肃教育学院中文糸毕业后长期在文县一中任教，2010年元月退休。近年著有散文集《艰难的日子》《犁沟依稀》《心底的回牛歌》和《中国名帝选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