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青蛙 | 春风落日谁相见
我曾经那样憨直,不着边际——
如今远远地看着,充满怀念般的宁静。
春风落日谁相见
文·湖北青蛙
只有那种蓝在湖上慢慢地道晚安
一整天,都是那种蓝。那种月氏、匈奴、乌孙
柔然出现过的蓝。蓝得惊心动魄,又澄澈安宁。
其中天空里的蓝,养在水里的时间,极其漫长
也极为短暂,很快蓝到黄昏,蓝到夜晚。
蓝得在若干年之后,你还记得
你舍不得离开,仿佛湖水重新给予了一种生活:
激浪拥堤,七彩净海,羊在羊圈,星星
在马厩,阿尔古丽在毡房中
天空有种无声的深邃的蓝,静静地向你道晚安。
写给父亲未曾到过的周庄
我的父亲没站在富安桥上
也没有站在富翁沈万三家门前。
我的父亲,没有看过这样流水
没有住过带走马墙或阁楼的家居。
我的父亲看的都是不要钱的风景
我的父亲坐的船,没有船娘和江南小曲。
我父亲的夜晚也有这样的静谧
我父亲的白昼,但无这样热闹的市井。
他知道儿子曾为这样的美景写作诗句
他知道儿子,在此谋取生计。
他知道,他不久于人世
他知道,我会说,“父亲,著名的风景里没有你”。
他思虑,以为过多地站在双桥上
欢乐之后,忧愁就要来临。
他走后,美丽的小镇仍然充满烟火和人群
他们走后,街衢仍将铺满月光这古老的花粉。
父亲,曾站立的旷野,和未曾抵达的古镇
及其春天,在此已构成我深深的庭院。
夏日白云的到来
坐在窗前看白云,感觉我们在同行
心里知道,不会同行很久。
开始我以为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缱绻之情——
很多很多,珍贵无比。
就像晚来的白云大面积涌现,落日恢宏
壮丽,如同不可更选的福祉。
一切想象都良善,一切匆匆而过也属好心——
白云自然无法巧取褫夺。
白云自然无法为谁恒守家乡与灵魂
就像提出忽然增多的要求,就像无所适从的圣手
美德与苦行,前后推辞与失矩——
白云在身上移动,人能年轻几岁?
白云并非我们真实的领土,干涉极为愚蠢
故作轻松散去,才可避免颜面扫地。
我曾以为我太过幸运,觉得白云带来深情——
它使天空蓝得要命,就像头破血流人也要站立。
我曾经那样憨直,不着边际——
如今远远地看着,充满怀念般的宁静。
晚晴
梦到水是蓝的。梦到一个句子:
五十个人和燕子。
梦到艰辛地沿着河道返回家乡,经过漫长的跋涉河道变成
蓝幽幽的铁轨。
五十二岁了,满头雪白。站在树林前对自己表白:
我孤独的旧爱,我已从遥远的地方回来。
五月
进入五月,遇到蔷薇
更多的月季。
除此以外,儿子认得更多的汉字。
他们买菜,吃饭,跑步
偶尔爱爱,一周周周而复始。
一阵夜雨常常如急事,从树叶上
匆匆而过。有时手机里收到爱慕之辞
随后清晨从城市滑向另一城市。
听到人行道上,众多陌生口音
一夜风雨打湿月季,打湿
蔷薇。
然后飞机飞走,动车离去
只有开花的女贞树
还留在那儿,散发玫瑰
所没有的香气。
原刊于《诗刊》2018年第8期
湖北青蛙,本名龚纯。在湖北江汉平原腹地长大,2000年外出谋生,寓居上海昆山两地。野马渡雅集成员。出版诗集《蛙鸣十三省》《听众,小雨,秋天和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