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故事之:刘秋崖
刘秋崖
文 | 云从龙
临川人刘秋崖先生,为人旷达,远近闻名。每到冬夜,总是围炉苦读,非常勤奋,邻家的少妇则掌灯织布,夜夜不辍。两个人这边传出读书声,那边传出纺车声,但却彼此尊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有一个晚上,天气非常冷,房顶的瓦砾上都结了冰,秋崖依旧在读书,邻家少妇也照常织布。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秋崖忍不住捅破窗户去看,皎洁的月光下,有一个女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见背影,看不清面目,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像是要将它藏起来,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不得已,只好藏到了稻草堆下面,又机敏地朝四下望了望,才惦着脚步离开。
秋崖感到非常奇怪,等女子走了,便悄悄走到稻草堆下,找出那件东西,回到房中借着烛光去看,发现是一根麻绳,有二尺多长,并且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秋崖心想,这必定是吊死鬼留下的遗物!于是赶紧关好门窗,将绳子压在一摞书下,屏住呼吸,正襟危坐,等待着还会发生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就听见邻家少妇一边织布一边叹气,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哀怨的哭泣。秋崖放心不下,生怕邻居遭遇不测,于是便透过墙壁上的孔洞去看。只见一个吊死鬼跪在少妇面前,不停地朝其叩头,一会儿又化身为美貌的男子,怂恿其动情。少妇没有办法,很快就被他迷惑了,又觉得羞愧难当,环顾四周,准备解下腰带自尽。吊死鬼一点也没有同情之心,相反却高兴的上窜下跳,转身从窗户飞了出去。少妇见状,又将腰带系在身上,迟疑不决。
秋崖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是吊死鬼丢了绳子,失去了法力,无法加害邻家少妇,于是不去搭救,继续读书。
又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秋崖知道是吊死鬼来了,便厉声叱道:“深更半夜,你一女子,来敲我单身汉的门,岂是说开就能开的?你要是有法术,就自己进来吧。”
吊死鬼听了,煞有礼貌地说道:“先生要我进来,我就进来。”说着便站在了秋崖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我刚才丢了一件东西,肯定是您藏起来了,求您还给我。”
秋崖眼睛也不抬一下,一边读书一边指着身后的书架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压在那一摞书中,想要的话,自己去取。”
吊死鬼惶恐地说:“我没有胆量靠近您的东西。”
秋崖便说:“那就请离开吧。”
吊死鬼见秋崖成心要为难她,便恐吓道:“求先生将那些书拿开,还回我的东西,不然,先生怕是要受些惊吓。”
秋崖放下书册,站起身来,走到灯前,豁然一笑:“你倒是试试看,是你本事大,还是我胆子大!”
吊死鬼毫不示弱,瞬间显出原形,满面喷血,嘴唇发紫,眼球突出,乱发及腰,舌长尺余,又哭又笑。秋崖看后一点也不畏惧:“这原是你本来面目,有何害怕?看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刚说完,吊死鬼又化成刚才在外面走动的女子,身披薄纱,玉肌冰肤,极尽妖媚,但秋崖依然不为所动。
吊死鬼再也沉不住气,扑通一下跪倒在秋崖面前,哀求着请秋崖还给她绳子。秋崖顿生恻隐之心,将吊死鬼扶起来,问她要那条绳子究竟来做什么。吊死鬼说:“那是吊死我的绳子,现在我要投胎转世,就必须再用它引诱一个人上吊。只有他上了吊,我才能转世,不然,我就要永远游荡在地狱里,不得超生。”
秋崖听后大怒,拍着桌子说道:“岂有此理!你为了转世,就要去找一个人替你去死。我光明磊落一生,如果将这绳子还给了你,岂不是帮你害了别人。这究竟是哪里的规矩?阴曹地府里掌管律法的人怎么会这样愚蠢,想出这种办法去祸害别人,我一定要给他写一封信,与他讲理,请他废除这条律法,也使你能安然转世。”
吊死鬼听到秋崖这样说,感激地连忙拜谢:“这样是最好的,我以后再也不找人替我去死了。”
秋崖马上取来纸笔,修书一封,痛斥阴司吏部颠倒王法,助纣为虐,并极力建议废除不合理的律法,善待幽魂孤鬼。写完后交给吊死鬼,让她带回地府。吊死鬼摇摇头说:“请您放在我手心中烧掉,便能带回去。”秋崖依言,片刻之后,修书在吊死鬼手心中化为灰烬,又聚成一个球形的赤丸。吊死鬼将它含在嘴里,再次向秋崖索要她的绳子,秋崖终于还给了她。
吊死鬼得了绳子,非常高兴,将它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秋崖三叩九拜,飞奔而去。
月光如水,柿子树投下的暗影,就像一个坚毅的卫士,守护着秋崖的住所。透过墙洞再次看去,邻家少妇终于恢复了平静,安详、静谧的气息爬上了她的眉头,只有纺车走走停停,在斑斓的烛光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选自《向度》七号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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