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在哭泣——八佰

丈夫许国,实为幸事。——《八佰》

电影在一位老人的讲述中开始,那原本娇柔的吴侬软语,说起那时的上海,竟听出了悲凉。苏州河畔的四行仓库,自那四天四夜起,走到国人的眼前,住进国人的心底,再也无法移转。我是在历史书上知道的四行仓库,知道的号称八百壮士的四百多位守军,知道他们与安全的上海租界隔了苏州河,可我不知道,真的就是一河之隔,原来那么近,近到肉眼就可以看到对方。影片,从这条苏州河两岸切入,带着我们重回当日……

以苏州河为界,一边是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上海租界,一边是满目疮痍灰暗无边的生死战场,一河之隔的色差,被镜头推出,让人有些呼吸困难。都知道战争的无情,却不知道战争居然还能有旁观者,租界里各种肤色的人隔河望着在弹雨中坚守的军人,就像在看拍电影一般,可那竟然是事实!发生在1937年的秋冬交替之际!!当镜头将一切还原,我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瞬间闪过的念头很多,没法去抓住,或者可以用荒谬这个词。如果苏州河有记忆,能够记忆,它会告诉我们什么?

导演很尽职的想告诉我们那几天苏州河的所闻所见,147分钟的片长真的不足以记录。书上写着的是四行仓库,是八百壮士,是团长谢晋元,书本没告诉我们,这里还有小湖北、山东兵、老铁、羊拐、老算盘、老葫芦、端午,有小七月,有杨惠敏,有刀子,有蓉姐,还有教授、戏班班主、会长……他们是历史的参与者,也是见证人。他们在苏州河两岸,一起铸就了历史。战争的残酷,被镜头清晰的展现;人性的繁杂,在生死面前暴露无遗;立着的始终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他们身后永远都是这片国土上成千上万的普通人。谢团长说:“靠我们这区区四百来人是扛不住的,得靠身后这四万万来抗。”是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以身殉国,完成一个军人的职责,也唤醒了普罗大众。

敢于直面战争的军人,把炸药紧紧绑在自己身上,前仆后继地跳出掩体,扑向敌人,他们喊着自己的来处与名字,没有半点犹豫地为国献身,尸骨无存。“湖北通城李满仓”、“湖南浏阳王金斗”、“湖北通城李守财”……第一个跳下的陈树生,给母亲留下了八个血字——舍生取义,儿所愿也!镜头拉回到苏州河南岸租界区,从这里人们的视角去观望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那进行着的惨烈,是这个民族倔强的风骨,正顽强地守护着自己的国土。那天,那样的看见,让侵略者生了惶恐,也让国人挺直了身板。

为铺设电话线,众多壮年男子从苏州河南岸冲向北岸,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在枪声中倒下。可是没有人因为这眼见着的死去退缩,反而是更多的人加入到排队中来,从容向死。刀子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完成任务,也知道他不可能生还,他向姐姐抬手告辞,舍家为国。乱世确实需要这样的好儿郎!可看着我们的好儿郎,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怎不心痛?全片的若干处高潮,白描出这些英雄们的那年那日,那载入史册的四天四夜。

乱世,需要英雄。就像小湖北眼前出现的赵子龙,骑着白马,提着亮银枪,独立长坂坡。这个画面第一次出现时,赵云的形象是个背影,预示着13岁的小湖北心中渴望能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解决掉所有的麻烦。第二次出现时,镜头转向了赵云的脸,已经有了具体的模样,是他刚刚牺牲的兄长端午。谢团长与日本军官会晤时,骑着白马,小湖北作为侍从跟随前往,那一刻,谢团长与小湖北心中的赵子龙重合。战争没能让孩子走开,于是,不得不让孩子快速成长,小湖北终究长成这乱世的英雄,站在了他的长坂坡上。

影片中升旗的片段非常惨烈,是士兵用命去换来的,意义不必赘述。这里得说端午,为了护旗而丧命的端午。他在影片的成长来得缓慢,多次在我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坚守时,又偏偏出现他往南岸跑的画面,甚至连他叔叔的死都没能激发起他对敌人的仇恨,他的愿望单纯且执着——活着,回家。这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观念,他们从未热衷于战争,是战争把他们拉扯了进来,退无可退,只能向前。在你死我亡的博弈中,渐渐长成。他最后的愿望是拍张照片,我以为那照片能够留存,可战争的残酷在于你永远无法预知结局。

战争中片刻的宁静,山东兵拉起大幕给大家唱皮影戏,“半世飘零半戎生,风打灯笼照残灯……”粗犷的唱腔渐渐沦为背景音乐,学生读起将士们写给家人的书信:“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尽忠为宜,让我子孙后代,再不受此耻辱。”听到这样的遗言,戏里戏外,皆泣不成声。这是导演处理得最好的画面,演员的表现也极为到位,身处战争中心的他们渴望结束战争,只是战争的结束,于他们而言,终不得见。这段镜头对心灵的冲击力远远大于冲桥的那段。

恢弘的战争场面已经完成,剩下的是撤退。1937年10月30日近午夜时分,四行仓库中的正规军通过老垃圾桥,从苏州河北岸撤到南岸,影片给了这段故事相当的时长。在事件进行中,没有人想得到离开了四行仓库的壮士们会有怎样悲剧性的后来,那刻,谢团长下的指令是——活着!我总觉得导演是知道了他们的后续,才令镜头带上了浓重的悲情意味,他们放下了武器,迈向了未知……掩护他们离开的敢死队员,那一句“来生见”是透了骨的豪情,又是透了骨的伤感——就此别过,我并肩生死的兄弟!

那晚,飘着雪花,落在苏州河两岸,落在老垃圾桥上,落在壮士们身上......苏州河汩汩地流淌,似在哭泣……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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