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至暗时刻
1279年,崖山海战,陆秀夫背负幼主投海自尽,宋王朝彻底灭亡,江山自此易主为蒙元。
在这场长达半个世纪的改朝换代过程里,武林格局同样发生着剧变,无数的武术势力,个人或者团体,随之消亡。
一部分精英,比如丐帮、全真教、桃花岛等,随北侠郭靖罹难于襄阳。另一部分人,大多为地方武术势力,在后续的抵抗过程中,一点点被元朝的军队吞没,最终灰飞烟灭。
武林因此出现了严重的代际断层,一方面是青年才俊大批阵亡于抗元前线,另一方面则是许多精巧的武术技能自此失传湮灭。
在数量与质量二个维度上,均存在令人叹息的衰落。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社会的进化会沿着一条不可逆的方向前行,由家庭而部落,由部落而城邦,由城邦而国家。
武林同样遵循着以上规律,从个人走向帮派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其时宋元交替形成的真空期,无疑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在此后的岁月里,个人力量已经无法左右局势,人们必须抱团取暖,形成合力。武林不再是五绝们独来独往的地方,而是各种帮派竞相绽放的舞台。
即使作为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张三丰也无力独自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务。比如,他曾经尝试去救援困于大都的文天祥,最终却是力不能及,怅然而归。
他由是深刻地意识到合力的重要性,集体能够比个体输出更强大、更持久的力量,于是他建立了武当派。
1305年,58岁的张三丰收了第一个徒弟,大弟子宋远桥,在后续的二十年内,他又陆续收下六个弟子。武当派初具雏形。
毫无疑问,其时最强大的帮派是位于嵩山的少林派。
少林寺的发迹自唐初开始,李世民征王世充时,十三僧鞍前效力,挣下第一桶金。
后续多次朝代更迭时,少林寺均庙门紧闭。方丈敕告合寺,众弟子不许踏出山门一步。南宋末年,郭靖血战襄阳,天下英雄景从,就不曾见到少林僧人身影。
大争之年,中原武林出现剧烈断层。此时,保存实力的少林寺顺势而出,灵、玄、慧、虚,无、觉、渡、空,几代人的基业,深厚无比的底蕴,稳稳地占据天下第一的位置。
另外一些著名的帮派,则有峨眉、华山、昆仑和崆峒等。峨眉派创建于郭襄四十岁时,大约是公元1283年。华山、昆仑、崆峒等,也都是建立于宋元交战之际。
武当派是明显的后来者,却迅速成为了后起之秀。
武当的崛起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短短几十年里迅速攀升到第二名,和少林并驾齐驱。
武当崛起有两个主要原因,团队卓越实力不凡的硬实力,处世温和广结盟友的软实力。
创始人张三丰有着极强的武学天赋,九阳神功打下的扎实底子,更兼几十年不间断地钻研,推陈出新。不仅自己武力天下第一,教出来的七位弟子,品行武功皆是上等。
武当派在处理外部事务时,秉持的是行善结缘的方针,广交朋友,规避摩擦,大家一起共同发展。武当七侠这些年行侠仗义,做了不少好事,大大地提升了武当的影响力。
武当的突起引起了既得利益者的极大警觉,其中以少林寺为甚。
少林寺一直认为,武当有着道德上的原罪,其所持有的武学并非原创,而是剽窃自少林寺。
张三丰曾经坦诚,部分基础理论的确源自少林,但其他绝大部分理论知识以及后续实际运用,均来自其二十几年的自修,武当与少林之间,属于完全不同的知识体系。
但少林寺并不认同,每当二派出现意见分歧时,少林总是会以侵犯知识产权的名义来攻击武当。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武当的崛起严重威胁到少林的江湖地位。武当期望能与少林共同发展,少林却不得不将武当看作最大敌人。
少林寺如果要保持绝对的、稳固的、长期的优势,自然应该趁武当仍在青涩时,给予沉痛一击。
只是,由于张三丰超级武力的震慑力,以及武当派一直恪守武林秩序和道德规范,少林寺缺乏进攻武当的能力与口实。
不过,少林寺很快就等到了一个合适的契机。
风波的主角是张翠山,张三丰的五弟子,最宠爱的门徒。
张翠山被卷入到一系列事件中,他涉嫌屠杀少林弟子都大锦满门,与魔教妖女勾结,甚至跟满手鲜血的杀人魔王谢逊结拜兄弟。
以及,从他身上能够获悉屠龙宝刀的秘密,这一点无疑最能触动武林人士的心迹。
1347年,失踪十年之久的张翠山携妻带子回武当,准备庆祝张三丰百岁生日。
几大门派借祝寿之名齐上武当,逼问屠龙刀与谢逊的下落。领头的自然是少林派,空字辈三巨头都来了。
屠龙刀的下落、谢逊杀死空见的大仇、少林弟子都大锦的惨案,几桩事情并在一起,足够少林理直气壮地去教训一下武当。不仅要狠狠敲打武当,还要逼着其他门派站队。
武当派不交出谢逊,与邪教同流合污,你们自己掂量,站在哪一边?
武当主场优势加大神压阵,真跟五大门派打一场,赢面极大。可是打完了,打赢了,也是没有什么好结果,把整个武林得罪干净,武当将会被彻底孤立,甚至妖魔化。
张三丰进退两难,百岁生辰华诞,却是武当的至暗时刻。
这时,张翠山挺身而出,用自尽的方式拯救了武当。
真武七截阵不用去死磕少林三空,避免了一场让武当两难的决斗。当事人死了,其他人也就无法继续纠缠武当,追要谢逊的下落、屠龙刀的去向。
同时向天下昭告,武当弟子可以用生命的代价来维护朋友义气,武当落了大好的名声。以及,用自己的死为武当争取了一个受害者的地位,道德上的高点。
张翠山的自尽无疑是当时唯一的解决办法,武当因此惊险地渡过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危机。
事后,以张无忌看病为由,张三丰亲自去了少林寺,做出了极低的姿态,目的是想向少林寺传递一种信息,武当派并不介怀张翠山之死,反而是希望能跟少林有更好的合作。
少林寺轻慢地拒绝了张三丰的好意,甚至没有请客人入寺,而是在半山腰草草接待了对方。
几年后,少林寺组织了一场针对明教的远征,这场战争对于少林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
它既能巩固少林在联盟中的优势地位,基于明教分裂的现状,攻克光明顶是必然成功的,少林会获得最大的战争红利,同时可以消灭盟友的有生力量,尤其是被充当为先锋的武当派。
对于这种政治正确的安排,武当给予高基调的服从,派出了除去张三丰的所有精锐。
虽然张三丰临行前作出了明确的指示,要最大可能地保存实力,但随着战事的深入,武当还是会遭受无可避免的损失。
而这种损失,对于武当而言,是成长中必然发生的残酷代价。
光明顶之战最后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而结束,一位叫张无忌的年轻人横空出世,硬生生地逼退了六大派。
随后,张无忌出任明教教主,施予几个门派极大恩惠,最后成为推翻蒙元统一战线的领导者,不断地建立着新的秩序,而其武当派门人的身份,则让武当的政治地位随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及至洪武皇帝建立明朝,也是对武当诸多照应,朱元璋曾亲自造访武当山,当面向张三丰请教治国的道理,永乐皇帝更是在武当山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道观。
整个明朝,朱家都与武当保持着极为友好的关系。
自此,少林寺不得不接受武当的崛起,江湖进入二巨头时代。
从1305年创派,到1402年朱棣大兴武当山,韬光养晦近百年,武当才算是真正地站稳身姿。
一个政体的崛起过程里,早期的蛰伏和隐忍是必由之路。
荆棘遍地,群狼环伺,既得利益者的打压无处不在,趟过这一切才能做到真正的强大。
这条道理,同样适用于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