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 想生命始于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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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豪 摄
一个人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出生之日期，也会乐观地预测自己何时寿终正寝。比如昨日下班乘坐地铁四号线时，就听到身边两名四十岁左右男人之间的对话：
甲：我想活到九十岁，这样就可以多领几年退休金。
乙：我嘛活到八十岁就可以了。
甲：专家说，你活不到九十岁，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所有人都应该能够活到百岁，打个九折，就是九十岁。
再说我外公外婆都九十多岁了，身体还不错。我们家有长寿基因……
大哲学家卡尔·波普尔（1902.7.28～1994.9.17 ）在其《思 想自述》中这样写道：
虽然我们大都知道自己出生的日期和地点（我于1902年7月28日出生在维也纳的上圣法伊特专区的希梅尔霍夫），但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思 想生命何时以及如何开始的。
的确如此。比如上述甲乙二人，其肉体之出生日期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也预测了自己可以活到何时。但他们思 想的生命又始于何时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搞清楚了。
思 想者，“谓思维之结果，亦即思维之头脑与被思维之对象间的关系”（《国语辞典》）。这么说许多人可能就还是不太明白。其实，表明一个人独立思考之最明显特征，便是他开始质疑了。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开始质疑时，其思 想生命也就真正的开始了。当然，这种说法，林建华校长肯定是不同意的，好在我也不是北大的师生，说说无妨的。
南宋理学家朱熹的思 想生命开始得很早：
（朱）熹幼颖悟，甫能言，父松指天示之曰：“天也。”熹问曰：“天之上何物？”松独异之（《宋史·朱熹传》）。
朱维铮先生生前在课堂上曾说，“文 革”时期，“十三亿人只有一个脑袋”，如果此言为真，则当年国人之思想生命之状况不容乐观。但情况似乎还没有那么的糟糕，因为朋友老戴言，“文 革”时，村里的高音喇叭，早晨播放“……大救星……”，晚上则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他感到大惑不解，就问父亲：“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父亲吓得赶紧捂住其嘴，怕他说出来闯祸。那年他十四岁，家在苏中。
另有一当律师的熟人，出生在浙东农村，一次饭间说起来，当年他是小学生，听到早晚播放的这两首歌，也产生了类似之疑问。这两位中小学生的思想生命，应该说开始得都很早的。
对照他们，我反省自己，真正开始独立思考始于何时呢？惭愧得很，几乎一直到过了而立之年，写作并在《北京青年报》发表《害怕开会》才能算起。如此说来，虽说自己早过知天命之年，但就思想年龄来说，才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嘛。
鲁迅先生的思 想生命应该始于他在日本仙台医专求学时，当他在纪录片中看到身强力壮的国人被当作俄国人的间谍杀掉，却满脸麻木时，他觉得更需要医治的是国人之精神而非肉体，于是弃医学文。此次觉醒，当属他思 想生命之真正开端。
考察一个人思 想生命之开始与发展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一些名人如实地记录下了自己思 想的发展历程，比如约翰·穆勒（1806.5.20～1873.5.8）的《自传》。他在第一章中这样写道：
我觉得，在舆论转变的年代，记录下总是在前进的各个阶段的心灵发展的，可能是有趣和有益的，或者向自己的或他人的思 想学习，或者抛弃自己的或他人的思 想。
不得不说，穆勒是十分幸运的，因为他是《英属印度史》的作者詹姆斯·穆勒的长子。他在父亲的教导下，他三岁开始学希腊文：
在父亲的指点下，那时我读了不少希腊作家的散文，记得其中有希罗多德的全部著作，色诺芬的《对话集》和苏格拉底的《回忆录》；此外还有季奥吉尼斯·莱尔蒂乌斯写的几篇哲学家传记以及卢基安、伊索克拉底·泽莫尼库姆和尼科莱姆的部分著作。1813年我又读了柏拉图对话的前六篇……我在读书时用纸片写下笔记，早晨散步时就把记下来的内容念给他听。我读的主要是历史书……如罗伯逊的历史著作，休谟和吉本的作品。
八岁那年开始学习拉丁文……八岁到十二岁所读的拉丁文书籍，我记得的有弗吉尔的《牧歌》和《安尼特》的前六卷；除《抒情诗》以外的全部贺拉斯作品；费德勒斯的寓言；利维著作的前几本；萨拉斯特的全部作品；奥维德的《变形》的很大一部分；特伦斯的几种剧本；卢克雷休斯的两三种作品；西塞罗的几篇演说词和论演说的文稿以及他写给阿蒂库斯的信……
在希腊文方面我读完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索福克勒斯、欧里皮德斯和阿里斯托凡斯的一两个剧本；苏基季德的全部作品；色诺芬的《希腊史》；德摩斯梯尼、埃斯希尼斯和利西阿斯的大量作品；西奥克里图斯和阿纳克雷昂的作品；《希腊诗选》的一部分；季奥尼休斯的少许作品；几本波利维乌斯的书；最后是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
但这仅仅是知识的积累。穆勒真正的思 想生命，要到青年时代才开始。当时，父亲写了《论 G》一文：
我们虽然几乎都认为是政 治学中的杰作，但是我们并不赞同文中的一个段落，在那一段中他提到可以不给妇女普选权，这与良好政 治并不抵触，因为她们的利益与男人的利益相同。对于这个理论，我与我的知己朋友断然表示反对。（第四章 1823年～1828年《青年时代的宣传工作威斯敏斯特评论》）
可以说从此时此刻起，穆勒思 想的生命就正式开始了！
那么，同为大哲学家的波普尔之思 想生命又开始于何时呢？他在《思 想自述》中这些写道：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我才十二岁；战争岁月及其余殃在各方面对我的智力发展都是决定性的。它们使我批 判地对待各种公认的见解，尤其是政 治见解。
能够批 判地对待各种政 治见解，毫无疑问，他思 想生命就已经开始了！
而书中有一条注释与丹麦大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有关，十分的有趣，虽说与本文可能关系不大，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抄录在下面，希望读者朋友原谅。
（丹麦君王克里斯蒂安八世）向他求教君王应如何修身，克尔恺郭尔说：“首先，容貌丑陋对君 王是一件好事（克里斯蒂安非常漂亮）。”“其次，他应当又聋又瞎，或至少做出又聋又瞎的样子，因为这可以解除许多难题……再次，他要少讲话，但必须说一些一切场合都使用的套话，也就是一些空话。”
当对自己的君 王讲出这番话时，克尔凯郭尔思 想的生命应该已经十分成熟了。
当然，也有人年龄一大把了，其思 想生命，尚停留在零岁状态，因为他严格遵循“质疑会阻碍进步”之原则，而从不会去质疑任何东西。
二O一八年五月廿九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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