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寡妇家”
去天津前就很确定要住老城区。
我对这个城市的想象,它的历史陈迹,传说中的风味小吃,要远比它令人眼花缭乱的高楼大厦、时尚的街景更有诱惑力。
住处选在鼓楼附近,原以为它该是西安鼓楼或是北京前门那样的场景,但此古楼却是簇新的,看着有些荒诞。
鼓楼若是不古,鼓楼若是无鼓,这些古代的赝品其实没有意义,不过是很可笑的装装样子。
对历史最起码要有个尊重的态度,不能捕风捉影的胡作非为。
是老城区却少了陈旧的味道,刻意打造出的商业街的氛围很浓。
抬头看见个格格府,细看也是个后来新建的仿古玩意。
正宗的“格格府”在北京,位于东城区大取灯胡同,是一座三进四合院。慈禧太后将这座宅第赏给荣寿家的固伦公主。
“格格”是满语对清朝贵胄之家女儿的称谓。
看都没看扭头便走。
碰到了想看的老东西,比如相声茶馆,一问歇业好长时间了;看见个戏剧博物馆,却大门紧闭。
大街上远远看到个牌名“耳朵眼”的宏伟建筑,跟个大博物馆、展览馆似的豪华,一问门童,却原来是天津耳朵眼炸糕的总店。
耳朵眼炸糕既是小吃也是点心,起源于晚清光绪年间,由一个叫刘万春的回民创制。
炸糕选料精、制作细,物美价廉,“炸糕刘”的美名深入人心。
附近的富户、百姓过生日、办喜宴,借“糕”字谐音,取步步高之吉利,都购买他的炸糕,生意越做越兴隆。
为何叫耳朵眼?因为初开的店铺坐落在耳朵眼胡同。
被誉为天津小吃三绝之一的炸糕,居然形成了那么宏大的阵仗,变成了暴发的模样。
传统工艺变脸如此,很担心它还会存有几分市井声息。没有了街巷的市井味道,把自己抬举成明堂大殿,这样的耳朵眼炸糕再精致,也就失去了那种只有在小店铺、旧房子、熙熙攘攘排队老百姓的眼馋中才能有的风味。
头一回到天津,乡下土包子走马观花的好奇,评点也如乱弹琴。
不过我们玩得便利玩得嗨,朋友派了辆商务车,我们一下子腿脚就变长了,在长宽几百公里的新老天津跑来跑去亦不觉得累。
天津高架桥少,路也是平整宽敞的多车道;我们自己开着导航在城里寻地方,非常容易就找到了。
除了一次遇见上下班略堵,其它的时间未被跑路耽搁过。
这么大一个城市,交通如此通畅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想想在北京、上海的行车、坐车之苦,真觉得天津是天堂了。
穿城而过的海河边的夜景是最美的。
高楼、大桥、水面灯光绚烂而富有层次,设计很精心。已经成为著名的地标的“天津之眼”夜色中光彩夺目。
在海河桥上建摩天轮绝对是奇思妙想。
最惦记的还是天津的吃。
刚下高铁从天津南站出来,朋友直接把我们拉到一个海鲜大卖场,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活着的海里的玩意。二楼是餐馆,你买好了人家直接给你加工。
我对海鲜有些抵触。几十年前一次初冬下海游泳后吃海鲜,发烧呕吐后形成了胃里对海鲜的深刻排斥。
天津的朋友热情,看着满桌的海鲜只能硬着头皮吃。
有意思的是,从鲜嫩的海鱼开始,海蟹、海虾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味道都挺好。
朋友介绍,我们平日里吃的都是连云港、日照的海鲜,大多属于浅海;这里的海产品来自深海。
这个餐馆虽不是天津最上档次的,但这里的海鲜一定是最鲜的。
我对天津的海鲜印象非常好,吃了许多,胃也没难受。
那久远的排斥记忆被眼前的美味掩埋了。
晚上我们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个很大的夜市饮食摊子,我想海鲜就不吃了,点些地方小吃、小炒,来些啤酒烧烤,在异地的街边放松的吃饭、聊天。
摊点窗户上的广告语让我忍俊不禁。
中国的民俗扎根于民以食为天的农耕传统,注重以吃喝来庆祝节日、接待客人,很多地方至今仍把吃点喝点当成人生的第一等享受。
但这一晚我们点的天津小炒酱油味道重,有些咸;烧烤味道也一般般。最后上的狗不理,皮厚、馅老,吃两口就放下了。
我想我对天津狗不理的念想彻底给败兴了。
看着近旁的兰州拉面馆人家吃的长面,一头汗的起劲,不免有些后悔。
小时候蚌埠二马路往油厂去的侧街有一家天津水饺铺,那是我们眼里的美食天堂了。
附近的雪园、一江村面馆都吃过,唯独欠缺了天津水饺铺,它的价格要稍贵些。
来来回回的走,眼里便刻下了记忆。
有些不甘心。
次日晨,我们不吃宾馆提供的免费早餐,特地问服务台周边哪里的小吃好,她说不老远,就兴致勃勃的去了。
这家小吃店生意确实好,购票排队,取餐也排队。
它的豆浆味道醇厚,豆脑味道有点怪;一个叫“疙瘩菜”的汤,就是豆皮、荤汤混的,一咸百味无。
油条和麻花粗大,极油腻;鸡蛋是裹着面炸出来的。
吃着吃着我便明白了:“吃”是有历史来源、历史感情的,被捧出来天津的小吃精品,都是匮乏年代出名的,那种香味混合着特殊岁月才会有的油水不足的集体记忆。对我们而言,它就是个早餐品,自然会毫无感情的挑剔,味道的神奇就削弱了。
中午是我们同行者的天津同学请的,在海河边一家有名的清真饭馆,据说牛羊肉味道一流。
实话说,我来自著名的羊肉汤故里,饭店里的牛羊肉口感就觉一般,倒是一个清炒四季豆,没有任何佐料,荤汤渡一下,脆而味透,可见师傅的手艺确实不一般;还有个凉拌辣椒,青青脆脆的,点些酱油醋,很简单,入口略甜,下酒极好。
临走那一晚,我们开车跑几十公里,去一个农家小院吃饭。
小院是按照文革氛围打造的,这种打怀旧牌的生意各地都常见;但我们在的包间取名“二寡妇家”,让人觉得有些诧异。
中国人讲避讳,寡妇就是禁讳之一。
对丧偶的女人喊人寡妇是极为失礼的。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强调了这个禁讳。
“二寡妇家”之名,则是刻意要挑衅这个禁忌。
门堂墙上赫然写着的“不以结婚为目的搞对象都是耍流氓”的标语,却是很睿智的给那禁讳赋予了不同的内涵,而且有了嘲讽当下社会风气的意义,看着觉得妙绝。
小院的主打就是我们吃过的铁锅炖,这个由东北流传开来的风味饮食样式,非常适合一家人或几个亲密的朋友喝酒、拉呱。
里面烧的是个鸭子,但配菜粉皮、老豆腐、白萝卜却极好吃;旁边贴的杂面饼,沾着汤味香透唇间。
一个铁锅,一瓶老烧,却能够吃出、喝出我在天津感觉最好的味道,而“二寡妇家”的名与义,不由你不刻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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